心理因素如何影响肯尼亚农民采纳气候韧性农业的意愿——基于计划行为理论(TPB)的扩展模型分析

本研究针对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气候韧性农业(CRA)采纳率低的问题，以肯尼亚为例，采用扩展的计划行为理论(TPB)框架，首次系统探讨了影响农民决策的社会心理因素。研究发现自我效能感(PBC/ABC)、感知有用性(USE)和年龄阶段(31-50岁)是预测农民采纳意愿的关键因素，为制定有效的农业气候政策提供了心理学依据，对促进可持续农业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农业不仅是经济支柱，更是数亿人生计所系。然而，气候变化带来的极端天气变异、人口压力持续增大，正使这片土地的农业生产率陷入衰退困境。尽管国际社会已推出多项气候韧性农业(Climate-Resilient Agriculture, CRA)倡议，但令人困惑的是，农民们对这些可持续耕作方式的采纳意愿始终低迷。传统观点往往将问题归咎于经济成本或技术门槛，但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单纯的成本效益分析无法解释非洲小农复杂决策背后的心理机制。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来自马斯特里赫特大学的研究者Casty Gatakaa Mbae Njoroge和Cathal O'Donoghue开展了一项创新研究。他们发现，在肯尼亚这样的典型非洲农业国家，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占据主导地位，农民决策受到文化传统、农耕体系、生活方式、信仰观念等多重因素影响，远非简单的利润最大化模型可以解释。更关键的是，现有研究大多关注生产力、人口统计和生物物理因素，却忽视了农民心理输入的重要作用，这种认知空白直接导致了诸多农业政策的失效。

为了解开这个谜团，研究人员将目光投向了社会心理学领域经典的计划行为理论(Theory of Planned Behavior, TPB)。该理论认为，人的行为意向受到态度(Attitude, ATT)、主观规范(Subjective Norm, SN)和感知行为控制(Perceived Behavioral Control, PBC)三个核心要素的共同影响。但研究团队没有止步于经典框架，而是创造性地将其扩展，增加了实际行为控制(Actual Behavioral Control, ABC)、感知有用性(Perceived Usefulness, USE)、感知障碍/驱动因素以及农场和农民特征等新维度，构建了一个更加全面的分析模型。

这项开创性研究以肯尼亚塔拉卡-尼蒂县为案例区，该地区因其两极化的生态区域、多样化的农业系统以及普遍存在的自给自足和小规模农业而成为肯尼亚乃至整个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的典型代表。研究团队采用了交叉 sectional调查方法，对446名农民进行了系统采样，通过精心设计的问卷收集第一手数据。问卷采用5点李克特量表，测量农民对CRA采纳的各方面心理态度和行为意向。

在方法论上，研究主要运用了有序逻辑回归模型(Ordered Logistic Regression)来分析心理因素与采纳意愿之间的关系。为了解决比例优势假设可能被违反的问题，研究人员还采用了广义有序逻辑回归模型(Generalized Ordered Logistic Regression Model)进行验证，并通过平均边际效应(Average Marginal Effects, AME)来确保结果的稳健性。此外，研究还进行了主成分分析(PCA)和验证性因子分析(CFA)来提取潜在变量并验证测量模型的有效性。

4.0. 结果

4.1. 描述性统计

研究发现，89.8%的农民表现出采纳CRA的积极意愿，反映出当地农民对气候韧性农业的高度认可。样本中以男性户主为主(88.7%)，31-50岁年龄组占比最大(37.6%)，大多数农民受教育程度在小学水平(36.9%)，农场规模普遍较小(75.5%的农场面积在1-5英亩之间)，这些特征与肯尼亚和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的农业人口结构高度一致。

4.2. 主成分分析解释

通过主成分分析，研究识别出六个关键心理构念：自我效能感(融合了PBC和ABC)、态度(ATT)、主观规范(SN)、感知有用性(USE)、感知障碍/驱动因素以及专业指导。其中自我效能感成为最强的预测因子，表明农民对自身能力和资源掌控的感知比单纯的态度或社会压力更能影响其决策。

4.3. 广义有序逻辑回归分析

回归分析结果显示，自我效能感是最显著且一致的预测因子(p = 0.000)，其次是农场规模(p = 0.006)、感知有用性(p = 0.067)和年龄组别(p = 0.083)。有趣的是，农场规模的影响呈现复杂性——它对从"不同意"转向更积极意愿有显著影响，但对"中立"和"同意"之间的转变影响甚微。其他社会心理因素(态度、主观规范、专业指导、感知障碍/驱动因素)和人口统计因素(婚姻状况、性别、教育水平)对农民采纳CRA意愿的影响并不显著。

4.4. 平均边际效应(AME)

平均边际效应分析进一步证实，自我效能感每增加1个单位，农民高意愿采纳CRA的概率就增加3.2个百分点。处于31-50岁年龄组使农民高意愿的概率增加4.8个百分点，而感知有用性每增加1个单位，采纳意愿增加1.4个百分点。

5.0. 讨论

5.1. 社会心理因素对农民采纳CRA的影响

研究发现，90%的农民表现出采纳CRA的高意愿，这一意愿主要由三个关键社会心理因素驱动：自我效能感、感知有用性和31-50岁年龄阶段。自我效能感作为最强预测因子，包含了农民对CRA采纳在自愿控制范围内(PBC)以及实际具备能力(ABC)(如足够的财政资源、信息和支持性家庭条件)的认知。

这一发现与那些认为农民更可能采纳他们认为容易学习、理解和实施的实践的研究相一致。感知有用性也是农民采纳CRA意愿的重要预测因子，该因子评估了农民基于过去经验对CRA价值的认知，以及是否认为它有价值、必要或是个好主意。

处于31-50岁年龄段是农民采纳CRA意愿的重要预测因素，这与以下假设相一致：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的年轻农民往往缺乏资源和技能，而年长农民则更保守或厌恶新的农业技术，这限制了他们的采纳。

5.2. 方法论贡献

该研究采用了心理学理论，利用来自肯尼亚塔拉卡-尼蒂县农民的横断面调查的原始数据。TPB方法论在肯尼亚乃至整个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都是新颖的。对使用TPB框架评估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CRA的研究进行的系统文献回顾显示，仅有六项研究。此外，TPB方法论提供了超越产量和成本效益分析的证据，这些分析已被广泛使用，但在解释农民决策过程方面存在局限。

该研究扩展了TPB框架，纳入了ABC、感知有用性和感知障碍/驱动因素，这是许多TPB应用未曾考虑的。它还包含了农场和农民的特征。这些扩展显著增强了模型的解释力。研究表明，意志能力，即PBC和ABC，超过了态度和SN，这与许多TPB农业研究的理论分歧形成了对比。这一发现证实，TPB预测因子的作用方式因社会经济或文化因素而异，例如在自给自足背景下，心理赋能和能力远远超过利益信念。

5.3. 政策启示

研究结果具有若干政策启示。这些发现强调，需要采取超越提高认识和改变态度的干预措施，转而建立能力和自我效能感，从而为CRA的采纳创造有利环境。这包括通过获取信息、培训、宣传活动、教育研讨会以及解决实际约束(资金、家庭支持和投入)来建立能力和信心。其次，农场规模的细微结果表明，针对占撒哈拉以南非洲粮食生产系统80%以上的小规模农民，可能需要采取有针对性的干预措施，解决可能导致他们直接拒绝采纳CRA的约束。第三，政策应关注31至50岁的中青年农民，他们是潜在的变化催化剂。最后，本研究的数据收集成本高昂且有时限，限制了调查范围至一个县。建议在每个县建立数据中心，以改善公众获取研究数据的机会。

5.4. 进一步研究

未来关于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农业和气候变化的研究应采用社会心理学理论，以实现有效的参与式模型和过程。鉴于行为和决策本质上是动态的，该研究建议评估农民行为的实际化与他们采纳可持续农业的意愿之间的关系。该研究还建议研究土地保有权保障问题，这是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的一个关键问题，及其对农民认知和采纳CRA能力的影响。

6.0. 结论

该研究旨在利用肯尼亚的证据，考察影响农民采纳CRA意愿的社会心理因素。采用的TPB框架包括感知行为控制、态度、主观规范、实际行为控制、感知有用性、感知障碍/驱动因素以及农场和农民特征。心理学理论框架TPB充分扩展了文献，超越了产量和成本效益方法论，捕捉了农民决策的复杂性。这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尤其值得关注，因为该地区主要以自给自足和小农农业系统为主，限制了数据的可靠性，并且存在产品利润最大化之外的激励因素。

该模型确定了影响农民CRA采纳决策的三个关键因素：自我效能感、感知有用性和处于31-50岁年龄段。值得注意的是，农场规模具有细微的影响，即其對意愿的影响在不同同意强度上并不一致。该研究通过使用广义有序逻辑分析(gologit2)填补了TPB文献的概念空白，该方法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的研究中尚未使用。以往的研究假设意愿是统一的，但研究结果表明，农民在采纳的同意强度上可能存在差异。与标准有序逻辑模型或二元逻辑模型不同，Gologit2检验了跨阈值的比例效应，并超越了是/否模型。该研究还运行了平均边际效应，这有助于结果解释以用于政策转化。

自我效能感，包括农民认为采纳在其自愿控制范围内(PBC)和实际能力(ABC)的认知，是最强且最一致的预测因子。自我效能感每增加一个单位，导致采纳CRA意愿增加3.2个百分点。第二个预测因子是实践的感知有用性，其次是农民处于31-50岁年龄段。政策制定者应通过宣传活动、教育研讨会和可及的信息传播来提高认识，以增强自我效能感并解决现有约束，如土地登记状况和资源获取。政策还可以通过数字平台、社区会议和示范专门针对31-50岁年龄段的农民。鉴于农场规模是从"不同意"向更高类别转变的重要预测因子，但在"中立"和"同意"之间没有进一步影响，该研究建议对此变量进行进一步研究。总体而言，研究建议制定具体计划和激励措施，针对不同类别，如小农场，以增加他们采纳CRA的积极意愿。本文可为研究人员在其他撒哈拉以南非洲背景下，特别是在气候韧性研究和采纳动态中运用心理学框架提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