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石器时代良渚文化中人类骨骼加工现象的兴起与东亚早期城市化社会的形成

本研究聚焦良渚文化核心遗址出土的加工人类骨骼，首次系统揭示了东亚最早城市社会中人类遗骸作为原材料使用的文化现象。研究人员通过类型学分析、年代测定和病理学检测，发现这些骨骼制品具有标准化加工特征但高比例未完成品（80.8%），表明其可能脱离传统祖先崇拜语境。研究为理解城市化进程中社会关系重构提供了重要实证，论文发表于《Scientific Reports》。

　　

在东亚文明起源的关键阶段，长江三角洲的良渚文化（5300-4500 cal BP）建立了最早的城邦国家，其宏大的水利工程、精美的玉器礼器和明显的社会分层标志着复杂社会的形成。然而，考古学家在良渚核心区域的运河和壕沟沉积物中，意外发现了大量散乱分布且带有加工痕迹的人类骨骼，这种现象在先前中国新石器时代遗址中从未出现。这些骨骼为何被加工？它们与良渚城市化进程有何关联？这些问题成为解开东亚早期社会复杂化进程的关键钥匙。

为解答这些疑问，由Junmei Sawada领衔的国际团队对183件人类骨骼标本展开系统研究。研究采用放射性碳测年（¹⁴C）、骨骼微痕分析（20倍放大镜和Dino-Lite数码显微镜）和古病理学检测（包括眶顶多孔性肥厚Cribra orbitalia/CO和线性牙釉质发育不全Linear enamel hypoplasia/LEH）等方法，样本主要来自良渚古城作坊区的中家港遗址（Zhongjiagang）等5处地点。

加工人类骨骼的类型学特征

研究将52件加工骨骼分为6类：A型颅骨杯（skull cup）呈现碗状切割，但80.8%为未完成品，边缘可见分层裂痕和磨痕；B型面具状面颅沿冠状缝分裂；D型儿童颅骨后部穿孔的抛光边缘显示刻意加工；F型肢骨端部工具化处理暗示实用功能。值得注意的是，类型A的颅骨杯在福泉山等高等级墓葬中作为随葬品出现，但其他类型缺乏明确的仪式关联。

时空分布与人群特征

放射性碳测年显示这些骨骼集中出现于4800-4600 cal BP，正值良渚文化中晚期。骨骼的年龄、性别分布与未加工骨骼无显著差异，但颅骨占比显著更高（71.2%）。古病理学分析显示加工与未加工骨骼均存在CO和LEH等营养不良标记，表明其来源人群健康状况相似。

社会转型的新证据

研究提出突破性观点：高比例的未完成品暗示人类骨骼可能并非稀缺资源，其加工动机可能超越传统的祖先崇拜。与全球案例（如土耳其新石器时代头骨崇拜skull cult或特奥蒂瓦坎的精致骨制品）不同，良渚现象更可能反映城市化导致的社会关系重构。当人口规模扩大至个体无法认知所有社会成员时，"他者"概念的形成使得人类遗骸可能被"去人格化"视为原材料。

这项研究首次证实东亚最早城市社会中人类骨骼加工作为持续性文化实践的存在，为理解社会复杂化进程中死亡观念变迁提供了关键物证。良渚案例显示，城市化不仅改变着生者的社会结构，也深刻重塑着对逝者的文化认知——这种双重变革正是文明起源研究的重要维度。论文的发现被《Scientific Reports》收录，为东亚文明起源研究开辟了新的比较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