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空间中的身份协商：基于扎根理论的香港内地移民社会适应研究

这篇研究采用扎根理论方法，系统分析了内地新移民在香港本土论坛LIHKG上的身份协商机制。研究揭示了移民在数字平台（LIHKG）与实体空间（香港）双重场域中，通过整合性、对抗性、协作性和回避性四种策略进行身份建构的动态过程。研究发现情绪表达作为关键资源，平台特性（如匿名机制）深刻塑造了移民的身份表达方式，为理解"一国两制"框架下的跨境移民适应提供了新视角。

　　

数字空间中的身份协商：香港内地移民的社会适应路径

研究背景与方法论框架

在全球化与数字化交织的时代，社交媒体成为移民群体进行身份建构的重要场域。这项研究聚焦香港独特的"一国两制"背景下，内地移民通过本地化网络论坛LIHKG进行身份协商的复杂过程。研究采用扎根理论方法，系统分析了2018-2025年间800个平台帖子和20位内地移民的深度访谈数据，构建了"数字平台身份协商"的理论模型。

LIHKG平台的独特生态

作为香港本土主导的在线论坛，LIHKG创立于2016年，具有鲜明的本地文化特征。平台采用类似Reddit的结构设计，但要求用户必须使用香港注册的电子邮箱，这一机制强化了信息的本地性和安全性。研究期间（截至2025年2月），LIHKG位列香港第四大社交媒体，月访问量达2400万次，用户以25-34岁青年为主（占64.56%）。平台的匿名性、投票系统和话题分区机制共同塑造了独特的数字空间，成为观察内地移民身份建构的理想场域。

身份协商的四种模式

数据分析揭示了内地移民在LIHKG平台上展现出的四种典型身份协商策略：

1. 整合性协商：表现为主动调整语言使用（学习粤语和繁体字）和采纳本地文化符号，同时保留原有文化特质。一位受访者表示："我会使用香港人的语言，即繁体字和粤语口语表达来交流"。

2. 对抗性协商：体现在强调原有身份特征并主动挑战针对内地移民的负面刻板印象。这种模式在涉及资源分配和政治议题的讨论中尤为突出。

3. 协作性协商：通过构建"第三方空间"身份来超越二元对立。部分移民采用"新香港人"等混合身份标签，突显跨文化能力的优势。

4. 回避性协商：表现为策略性地降低身份显著性，通过使用英语或避免敏感话题来减少冲突。一位参与者坦言："在LIHKG上我通常用英语发帖"。

情绪表达的动态过程

研究发现情绪在身份协商中扮演核心角色，形成独特的"情绪-权利"谈判机制。移民们发展出复杂的情感调节策略：

• 认知重评："实际上香港人在现实生活中也疲于奔命，很少有人会刻意争论你是否来自内地"

• 寻求社会支持："与有相似经历的人交流，融入问题就不会出现"

• 自我保护："我的做法是如果不直接影响我，就不会采取行动，但会悄悄设置ID仅互相关注者可见"

这些策略反映了移民在权利不对称环境中的适应能力，也展现了数字平台如何成为情绪表达和调节的重要空间。

群体互动的边界机制

研究发现了显著的"话题分化"现象：在政治敏感话题中群体边界更为明显，而在日常生活和专业领域讨论中则呈现更多协作可能。语言转换成为关键的边界协商策略：

"与内地人交流时使用简体字和普通话，不会使用太多网络梗"

"发帖时选择粤语或英语，主要用粤语"

平台特性对互动的塑造

LIHKG的技术设计深刻影响了互动模式：

• 匿名机制既促进了真实表达，也可能加剧极端言论

• 投票系统创造了可见的社会认可机制

• 话题分区形成了不同的交流空间

这些特性使平台不仅是中立的沟通工具，更成为形塑身份表达和群体关系的结构性力量。

理论创新与实践启示

研究在三个方面推进了现有理论：

1. 建立了"地方"（place）作为身份建构核心维度的分析框架，强调物理空间（香港）、数字空间（LIHKG）和文化想象空间如何共同塑造移民身份

2. 将情感社会学引入移民研究，提出"情绪-权利谈判"的分析视角

3. 发展了适用于"一国两制"背景的本土化理论模型

实践层面，研究建议：

• 开发数字包容政策，提升移民的媒体素养

• 优化平台治理机制，减少基于地域的歧视

• 完善移民支持服务，建立在线同伴网络

• 促进跨文化对话，构建更具包容性的公共话语

研究局限与未来方向

需要指出的是，研究样本主要来自高参与度帖子（300+点赞/点踩，20+回复），可能过度呈现争议性内容。此外，访谈对象均为持续使用LIHKG的移民，未能涵盖回避网络政治空间的群体。未来研究可以拓展到不同数字媒体使用模式的移民群体，并追踪政治环境变化对身份协商的长期影响。

这项研究为理解数字化时代跨境移民的复杂适应过程提供了重要洞见，特别是在香港这一具有独特政治文化背景的城市。研究发现不仅适用于香港内地移民群体，也为全球范围内面临类似挑战的移民社区提供了有益参考。随着数字技术日益深入社会生活，平台化的身份建构将成为移民研究不可忽视的维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