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行业触觉运用的深度剖析 —— 沟通、情感与跨学科研究新视野

为解决医疗领域触觉研究现存问题，UCL Interaction Centre 的研究人员开展 “Touch, communication and affect” 主题研究。他们发现医疗触觉分类及影响因素等结果，为理解医患互动、推动技术发展等提供依据，强烈推荐科研读者阅读。

　　

医疗领域触觉运用的系统综述：沟通、情感与实践意义

在医疗领域，触觉作为一种重要的非言语沟通方式，正逐渐受到研究人员的关注。来自 UCL Interaction Centre（UCLIC），University College London（伦敦大学学院）的 Raffaele Andrea Buono、Minna Nygren 和 Nadia Bianchi-Berthouze 等研究人员，在《Systematic Reviews》期刊上发表了题为 “Touch, communication and affect: a systematic review on the use of touch in healthcare professions” 的论文。这篇论文对医疗行业中触觉的运用进行了系统综述，对于深入理解医疗场景下触觉沟通的机制、优化医患互动以及推动相关技术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一、研究背景

触觉感知在人类与世界的互动中起着核心作用，它不仅是一种操作工具，更是一种非言语沟通（Non-Verbal Communication，NVC）形式。在医疗、护理和康复干预中，触觉除了作为检查、诊断和治疗患者的重要工具外，还能传达 “治疗情感”，为患者带来身体、心理和情感上的益处。然而，近年来 “不接触” 政策的呼声渐起，但该研究强调了触觉在医疗中的关键社会情感意义，与这一趋势形成鲜明对比。

围绕医疗触觉的研究自 20 世纪 50 年代末开始增多，Wilbur Watson 的研究奠定了医疗触觉分类的理论基础，他提出了工具性触觉（Instrumental touch）和表达性触觉（Expressive touch）的二分法。工具性触觉用于执行特定护理任务，如洗澡、喂食、给药和抽血等；表达性触觉则是自发的情感行为，旨在向患者传达情感意义，如拥抱、抚摸、轻拍背部等。后续研究大多强化了这一划分，尽管在术语上有所调整或补充，但这种二分法的分类很少受到质疑。

此前已有不少关于医疗触觉的综述，但这些综述存在局限性。部分综述仅关注特定护理职业，未深入探讨触觉的情境复杂性和跨学科差异；有的只聚焦于人际触觉对减轻患者压力的作用，忽略了患者和从业者的主观益处；还有的侧重于对触觉概念的分类和使用程度的描述，忽视了其沟通目的和益处。相比之下，本次研究旨在全面理解医疗和护理行业中触觉的沟通、社会和情感维度，涵盖工具性和表达性触觉的各种情况，为该领域研究开辟新路径。

二、研究方法

（一）数据集识别

2022 年 3 月，第一作者在 SSCI、MEDLINE、ACM、CINAHL 和 OTSeeker 这五个数据库中进行了全面搜索。运用 PICo（Population, Interest, Context）框架提出初步问题，并制定了纳入和排除标准以及初始搜索词。搜索结果和选择过程遵循 PRISMA 2020 标准和 ENTREQ 清单。最初的查询产生了 29,958 个结果，经过标题筛选、摘要筛选和全文筛选等多轮筛选，并补充参考文献筛选和专家推荐的研究，最终确定了 36 项研究作为分析对象。

（二）纳入 / 排除标准和质量评估

该综述具有探索性，纳入了团队成员能阅读的所有语言（英语、意大利语、法语、西班牙语、芬兰语）、所有年份的研究，同时纳入了定性和定量研究，但排除非实证研究。基于 PICo 框架制定了 10 条排除标准，在全文阶段通过混合方法评估工具（Mixed Methods Appraisal Tool，MMAT）对论文进行质量评估和偏倚风险分析，由两名评审员评估论文的方法学稳健性和对本综述的实用性，最终有 50 项研究因不符合排除标准被排除。

（三）数据提取和方法

第一作者在不使用软件（仅使用标准文字处理器和电子表格编辑器）的情况下进行数据提取。数据分析采用自下而上的方法，遵循主题合成原则，通过多次阅读和团队讨论构建描述性主题，并将其连接成 4 个更高层次的分析主题。主题合成方法相较于元聚合，更注重挖掘潜在理论假设，以产生新的批判性见解和研究方向。

三、研究结果

（一）主题和文献背景

研究结果归纳为 4 个分析主题：定量映射触觉、触觉的定性意图和意义、触觉及其参与者、触觉如华尔兹。研究数据集在感兴趣的领域、地理区域和研究方法上存在差异。大部分文献关注护理领域的触觉（21 项研究，占 58%），地理上多来自西方背景（仅两项研究来自非西方背景），且不到一半的研究探索患者对触觉的感受和态度（仅 13 项研究，占 36%）使用患者自身的话语和概念来捕捉其观点。研究方法涵盖定量和定性研究，其中定性研究多依赖半结构化或非结构化访谈、焦点小组等方法，较少涉及自然环境下的观察。

（二）主题一：定量映射触觉

部分研究聚焦于身体不同部位被触摸的情况，多数研究表明社会区域（如手、手臂、肩膀、背部）的触摸最为频繁且被认为是 “安全” 的，但也有研究发现面部被触摸的频率较高，与其他研究结果相悖。多数研究尝试对触摸实例进行分类，根据工具性和表达性触觉的区分进行主观分类，但表达性触觉的发生率差异较大，这可能源于计数方法或护理情境的不同，也反映出表达性触觉定义的模糊性。在对触摸动作的分类中，不同研究的结果存在差异，且对工具性程序的描述较少。此外，仅有一项研究调查了触摸的方向性，发现 ICU 患者期望被护理人员触摸，而医护人员不期望被患者触摸，这种反向触摸可能会破坏护患关系。

（三）主题二：定性意图和意义

许多文献赋予触摸双重功能，既是 “工具” 也是 “资源”。非必要的触摸（如握手、轻拍背部、拥抱等）能强化言语表达的同理心，让患者感受到关爱、支持、安慰和尊重，在言语不足以表达时，触摸可传达安慰和温暖，还可作为对患者痛苦的快速情感回应。触摸还可作为劝说和鼓励的手段，护士和护理人员常通过触摸配合言语，激励患者行动。部分触摸实例具有多种意图，结合了任务相关和沟通元素，如物理治疗师在协助患者时会通过触摸表达关心，护士在进行医疗操作时也会通过触摸给予患者情感支持，但这些触摸中的情感沟通往往被视为附加功能，工具性操作本身被认为缺乏情感意义。触摸在促进情感交流和建立信任的同时，也存在风险，可能被误解为控制或不尊重，尤其在缺乏基于相互亲近和同意的关系时，风险会被放大，因此触摸需要是对话式的、可适应的。

（四）主题三：触觉及其参与者

在混合医疗环境中，护理人员比医生和其他医疗从业者更频繁地触摸患者。研究发现，服务年限会影响触摸动态，经验较少的护士比经验丰富的护士进行更多的表达性触摸，而在物理治疗领域，经验丰富的治疗师虽触摸较少，但能通过较少的触摸传达更多信息。多数研究发现性别与触摸类型存在重要关联，男性从业者使用工具性触摸更频繁，女性从业者则更多使用表达性触摸。患者通常更倾向于被女性触摸，男性护士在触摸女性患者时会更加谨慎。年龄对触摸的影响相对较小，研究结果存在差异，可能与服务年限等其他因素的影响有关。护理人员和患者的个人偏好和风格会影响触摸的方式、频率和类型。护理人员的触摸常是一种选择，受其社会敏感性影响，且个人偏好可能是情感控制的一种策略。患者的个人偏好也很重要，他们希望在触摸前和触摸过程中能够表达自己的偏好，并且希望触摸是专业的、经过明确同意的。

（五）主题四：触觉如华尔兹

一些研究将触摸视为动态、不断变化且共同产生的实践，就像舞蹈一样，根据身体反馈和其他情境信息实时调整。触摸被理解为建立情感交流空间，且该空间是共同构建的、具有可适应性。例如，物理治疗和整骨治疗中的触摸是身体间的对话，患者的身体是有反应的，触摸能创造情感联系，使患者成为互动的积极参与者。触摸也是一种具身实践，皮肤是触摸互动的反应中心，触摸需要整体关注，根据患者的反应进行调整。在这种理解下，触摸超越了工具性和表达性的界限，患者不会区分触摸是出于程序目的还是关怀目的。

四、研究结论与讨论

（一）研究结论

通过对 36 项研究的分析，研究人员发现医疗领域的多数研究遵循工具性和表达性触觉的划分，工具性触觉使用更为频繁，但表达性触觉被认为具有更多的沟通意义。触摸在医患关系中既能促进社会联系的建立，也可能因使用不当被视为控制。通过关注部分从具身角度研究医疗触觉的文献，研究人员强调了触摸的互动性和反应性，认为情感是所有触摸形式的核心部分。

（二）讨论

现有研究在情境多样性方面存在局限，多数研究集中在护理领域，且地理范围有限，对触摸表达与效果以及干预空间背景之间的关系研究不足，对工具介导的触摸关注较少。此外，研究中普遍存在工具性和表达性触觉的强烈划分，忽视了工具性触摸本身的质量和沟通维度。该研究认为应重新思考医疗触觉研究的理论框架，认识到所有触摸本质上都是情感性的，因为触摸涉及身体间的互动和强度交换。同时，研究人员强调了触摸的技术和理性本质，认为医疗中的触摸应被视为既包含技术诊断又包含具身情感的复杂行为。未来需要更多实证研究来探索关怀性触摸的具体运作方式，以及医疗专业人员如何通过调整触摸来实现非医疗的情感和沟通目的。

在方法学上，现有研究在观察和访谈的结合上存在不足，难以捕捉触摸的微观动态和隐含的沟通目的。研究人员建议重新思考观察和访谈的联系，如通过录像记录触摸过程并进行后续访谈，同时运用微观互动分析、感官民族志、多模态民族志等方法，以及生物信号和传感器技术，来更深入地研究医疗触觉。此外，现象学理论为分析医疗触觉提供了有用的视角，但现有研究在将其作为方法应用方面存在不足，未来研究可加强这方面的探索。

总的来说，该研究揭示了医疗行业中触觉运用的多面性，指出了现有研究的不足，并为未来研究提供了方向。其重要意义在于，有助于重新构建医疗触觉的概念，使人们更全面地理解医疗过程中触觉的作用，为改善医患互动、设计更有效的医疗技术以及制定相关教学课程提供理论支持，推动医疗领域非言语沟通研究的发展，进而提升医疗服务的质量和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