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孩童般被支持，如成人般被尊重"：赞比亚青少年孕期经历的社会生态学解读

《npj Women's Health》：‘Support me like a child, respect me like an adult’: a qualitative study on pregnancy experiences of adolescents in Zambia

本研究针对赞比亚青少年孕期经历中面临的支持不足与社会歧视问题，采用扎根理论方法，通过半结构化访谈(n=53)探究了影响其孕期体验的社会过程。研究发现，青少年在孕期既渴望获得如孩童般的支持与指导，又期望如成人般被尊重并参与决策。研究揭示了社会文化规范、医疗系统歧视和家庭权力动态共同构成的障碍，并基于Bronfenbrenner社会生态学框架提出构建包容性支持环境的必要性，对改善LMICs青少年孕产健康服务具有重要指导意义。

　　

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青少年妊娠已成为一个严峻的公共卫生挑战。赞比亚更是拥有全球最高的青少年生育率之一，据最新人口健康调查显示，15-19岁年轻女性中已有29%成为母亲或怀有第一胎。这些年轻母亲不仅面临更高的孕产期死亡风险，其新生儿死产和死亡几率也比20-29岁母亲高出50%。更令人担忧的是，尽管全球已有大量项目致力于降低青少年怀孕率，但对那些已经怀孕的青少年支持体系却存在显著空白。

以往研究多聚焦于预防干预，而对这些特殊群体的孕期经历关注不足。医疗系统中存在的年龄歧视、社区的文化污名化以及家庭支持的缺失，共同构成了一个充满敌意的环境，导致青少年往往推迟产检至孕中晚期。这种状况在赞比亚农村地区尤为突出，那里的青少年怀孕率是城市地区的两倍，却往往最缺乏获取适当医疗服务的权力和能力。

为深入理解这一复杂社会现象，利物浦热带医学院的Tina Lavender教授团队在《npj Women's Health》发表了题为"'Support me like a child, respect me like an adult': a qualitative study on pregnancy experiences of adolescents in Zambia"的研究。该研究创新性地采用斯特劳斯扎根理论方法，通过对26名青少年、8名伴侣、8名父母/监护人、6名医护人员和5名社区利益相关者的深度访谈，构建了一个揭示青少年孕期体验社会过程的解释性理论。

研究团队采用了一种循序渐进的数据收集和分析策略。首先通过有目的的抽样确定初始参与者群体，包括不同年龄段的青少年(13-16岁和17-19岁)、其伴侣、家庭成员、医护人员和社区关键信息提供者。随着分析的深入，采用理论性抽样策略，根据初步发现中浮现的概念和模式（如年龄歧视、社区影响等）进一步招募特定特征的参与者，直至达到数据饱和。

数据收集主要通过半结构化访谈进行，访谈指南仅包含少量开放性问题，以鼓励参与者主导对话方向。所有访谈均录音并逐字转录，当地语言访谈还经过翻译和回译以确保准确性。数据分析遵循扎根理论的三个编码阶段：开放编码阶段进行逐行分析并生成初始代码；轴向编码阶段通过持续比较法建立代码间的联系，形成子类别和类别；选择性编码阶段确定核心类别"Support me like a child, respect me like an adult"，该核心类别能够整合所有数据并提供一个连贯的解释框架。

值得注意的是，在从轴向编码向选择性编码过渡的过程中，研究团队发现研究结果与Bronfenbrenner的社会生态学框架高度契合，因此将该框架作为理论透镜，帮助理解影响青少年孕期体验的多层次因素。

研究结果

核心类别：如孩童般被支持，如成人般被尊重

这一核心类别体现了青少年孕期体验中的根本矛盾：他们既希望自己的意见作为准父母受到重视和尊重，又渴望获得承认其年轻和有限生活经验的指导性支持。医护人员、父母和社区利益相关者虽然承认青少年的易受伤害性，却往往通过沟通和行为强化了这种脆弱性。青少年需要展现韧性才能度过孕期旅程。

感觉脆弱

所有青少年参与者均表示，在发现怀孕和向他人透露时感到脆弱。他们反复使用"悲伤"、"被拒绝"和"孤独"等词语，并对未获得所需支持表示失望。

被家庭、社区和同伴拒绝：在研究环境中，社区观念对个体家庭行为具有决定性影响。年轻怀孕被视为禁忌，无论具体情况如何，公开怀孕者都会遭受残酷对待。指责通常指向女性，尤其是学龄青少年。一名医护人员概括了社区观点："不管这名青少年是否被强奸，只要她是未婚先孕，人们就认为这是滥交。"

社区价值观强烈影响着青少年受到的对待方式。许多青少年被送出家门以隐瞒怀孕，造成生活混乱和不稳定，并失去完成学业的机会。一名15岁参与者Happiness描述："我母亲说她很尴尬...即使我在母亲家短暂停留，她也不允许我白天外出，只能晚上活动，怕被邻居看见。我感觉自己像个被排斥者。"

男性青少年同样面临严重后果。16岁的Elijah分享："我女朋友家人报告她怀孕后，我被父母赶出家门...父亲说'如果你能让女人怀孕，你就是成年男人，应该自己养家'。我无处可去，只能流落街头。"

对怀孕后果的恐惧：意识到怀孕的潜在后果，一些青少年选择离家出走，相信会受到父母惩罚。隐瞒怀孕是常见策略，包括穿宽松衣服、避开父母和暂住外地亲戚家。这种拖延策略导致产前检查推迟至孕中晚期。

男性青少年则害怕因与低于合法性同意年龄（赞比亚为16岁）的少女发生关系而被起诉。这种恐惧阻止了一些伴侣陪同前往诊所。年长男性青少年还担心作为孕妇伴侣的责任："我们年轻没有经验，我不知道该如何照顾孕妇。"

缺乏能动性和自主权

家庭和社区等级制度阻止了青少年作为准父母受到尊重，权力动态要求他们顺从他人意愿。怀孕剥夺了青少年对生活多方面的控制权，包括是否继续学业、居住地选择以及孕期管理方式。

信息缺乏：多数青少年渴望父母支持，但同时也希望参与关于自己怀孕的讨论。在产前检查时，他们发现信息常通过他人传递。15岁的Rose表示："有些信息是通过姨妈告诉我的，比如如何服药。"

一些医护人员对青少年缺乏知识或经验公开表示不同情，甚至会因他们的不理解而羞辱他们。13岁的Jane回忆："当轮到我就诊时，我不知道要暴露腹部躺在检查床上。护士说'不要浪费你的时间和我们的时间。如果你不知道来这里干什么'...另一名医护人员说'我没时间向不该来这里的人解释事情。她应该去上学，我厌倦了这些小女孩怀孕'。"

依赖他人指导和支持：就诊产前诊所是青少年的重要里程碑，但他们大多希望获得建议和支持。许多青少年乐意在决策上顺从他人，部分原因是缺乏决策所需信息，同时也希望有支持者代言。13岁的Catherine表示："当监护人告诉我'明天必须早起，准时到医疗机构'时，我很高兴...她一直陪着我，向护士解释所有事情，包括抗逆转录病毒药物。我很高兴不是由我来解释。"

一些亲属为确保护理依从性而控制局面，强调"需要年长者陪同"。一名15岁青少年的母亲Amie解释："她可能不重视产前课程和建议。我在场时可以强调和鼓励她遵循建议。有时带着孩子气的想法，这些女孩单独离家后可能不去医疗机构，而是去朋友家聊天。"

年龄歧视行为

年龄歧视证据普遍存在于参与者叙述中，表现为羞辱和虐待，导致歧视性护理。

羞辱和虐待：青少年一旦公开怀孕即开始遭受羞辱。在学校，他们经历持续欺凌却缺乏保护。15岁的Happiness描述："一天班上男孩在黑板上画了个大肚子女孩，所有人都笑了。我想哭并辍学，但在家同样糟糕。"

尽管有少数身体虐待报告，但多数虐待是言语上的。男性青少年也在产前诊所遭受社区言语虐待。少数青少年有积极就诊体验，但多属年长组。对多数人而言，产前就诊是创伤经历，他们观察到医护人员对自己与年长妇女的护理不平等。

青少年希望由能产生共鸣、有同理心、承认其年轻但友善尊重对待的医护人员提供服务。然而叙述中往往缺乏同情支持性护理的证据，尽管如17岁Edith的经历表明这是可能的："我遇到的护士看起来很年轻。她对我很好，鼓励我产后返校继续学业。她说自己也有两个女儿，她处理得很好，没有吼叫或使用不良语言。"

年龄影响护理：青少年怀孕影响了多数参与者接受的护理。由于大多数青少年没有伴侣陪同，他们常被最后接诊。基于是否有伴侣在场的歧视令参与者沮丧。18岁的Livuka质疑："我觉得这样不好，因为我们怀孕的情况不同。有些年轻女孩被强奸怀孕，有些被有妇之夫致孕，有些伴侣去世，有些拒绝负责。这些妇女从哪里制造伴侣陪同去医院？"

其他参与者指出，医护人员应在混合年龄组妇女面前调整语言，以符合文化期望和规范。青少年尤其不满意在视为长辈的妇女面前讨论生殖健康问题。15岁的Cheryl解释："当他们教授孕期危险迹象时提到阴道。用本地语言提及这些部位是侮辱性的...我觉得害羞得想钻地消失...在开放空间和混合年龄组讨论这类话题是禁忌。"

讨论与结论

本研究通过社会生态学框架揭示了影响赞比亚青少年孕期旅程的复杂社会过程。研究结果显示，青少年在尝试应对陌生系统和敌对社区的同时适应怀孕，面临多重挑战。他们渴望年龄被认可，作为获得所需信息、参与和支持的催化剂，但多数情况下这并未实现。

在微观系统层面，青少年与父母、家人、朋友、医护人员和教师的密切互动本应提供支持，但主导的社会文化影响和性别权力不平衡导致他们感到孤独和与原有社会环境的脱节。研究背景中的"行动者"即使违背个人意愿，也按照社会圈子的期望行事，导致对青少年缺乏尊重。

在中观系统层面，学校、医院和家庭本应是青少年感到安全的环境，但实际情况却非如此。三个系统间缺乏互动，在孕期均被体验为不愉快环境。大多数青少年缺乏能动性，决策由他人代做，如被迫暂时或永久离开家庭，造成不稳定和痛苦。医院环境尤其敌对，向青少年提供不平等和不尊重的护理。

外观系统层面，同伴群体、教堂和更广泛社区削弱了青少年的归属感。归属感对社会福祉至关重要，但多数青少年最初未能获得。对青少年的公开直接批评往往是残酷和出乎意料的，显示出对成人不会施加的不尊重。

宏观层面，文化价值观、社会规范、社会信念和国家政策对青少年存在的个体、组织和环境产生最大影响。参与者高度受社会期望影响，常引用"非洲文化"证明其行为合理性。社会文化驱动导致子女被抛弃、被教堂排斥、受虐待以及不接受开放的生殖健康交流。

时间系统（chronosystem）对这些发现也具有重要意义，指的是事件在个人发展过程中发生时机的影响，可能产生深远影响。所有怀孕参与者均未计划怀孕，并认为自己太年轻不应经历分娩。随着时间的推移，参与者表现出韧性迹象，这主要源于在能够安全继续怀孕的环境中建立更大的社会联系。

研究建议包括：消除关于意外怀孕的错误观念；以可及格式和语言向青少年提供适当信息；建立针对青少年的专门医疗服务；为家庭提供外部支持；对医护人员进行尊重性护理培训。任何改善怀孕青少年体验的干预措施都需要经过严格评估，并由适当理论指导。连接学校、家庭和医院环境的干预措施可能是改善青少年支持的有效途径。

该研究的优势在于从不同角度探索体验、数据的丰富性以及纳入不同年龄段、城乡居住的青少年男女。通过建立社区参与和介入小组，成功招募了通常不参与研究的年轻群体和男性青少年，增加了对现象的理解。尽管研究仅关注赞比亚一个地区，但研究结果在向撒哈拉以南非洲其他地区的妇女和医护人员传播时显示出潜在可转移性。

这项研究填补了文献中的重要空白，通过多视角和年龄组开发了对影响孕期体验的社会过程的整体理解，为改善中低收入国家青少年孕产健康服务提供了重要理论基础和实践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