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多导睡眠图的COVID-19后失眠机制研究：超越应激的自主神经与REM睡眠调控异常

《Sleep》：Response to the Letter “Post-COVID-19 Insomnia Beyond Stress: Insights from Polysomnography”

本刊推荐：为阐明COVID-19后失眠的独特病理机制，研究者开展多导睡眠图研究，发现患者存在夜间心率增高（提示自主神经激活）及REM睡眠无肌张力（RWA）增多等特征性改变。该研究首次从神经生理学角度揭示COVID-19后失眠与经典失眠的差异，为长程COVID综合征的神经系统并发症提供重要证据。

　　

当全球逐渐从COVID-19大流行的阴影中走出，一个隐蔽的健康挑战——长程COVID综合征——正日益凸显。其中，失眠作为最常见的神经系统后遗症之一，严重影响患者的生活质量。传统观点认为，这种失眠主要源于疫情带来的心理应激，但越来越多的临床证据提示，病毒本身可能通过直接或间接的机制干扰睡眠的神经生理调控。然而，迄今为止，关于COVID-19后失眠的客观神经生理特征，及其与普通失眠的本质区别，尚缺乏系统性的研究。

为了回答这一关键问题，由Abubaker Ibrahim、Ambra Stefani和Birgit H?lgl领导的团队，在医学顶级睡眠期刊《Sleep》上发表了他们的最新研究成果。他们利用多导睡眠图（Polysomnography）这一金标准技术，对一组在COVID-19感染后新发慢性失眠的患者进行了深入的睡眠监测，并将其与未感染COVID-19的失眠患者进行了精细对比。这项研究旨在超越传统的“应激假说”，从自主神经功能和快速眼动睡眠（REM Sleep）调控等核心环节，探寻COVID-19后失眠的独特生物学标记。

研究方法概述

本研究采用了观察性队列研究设计。研究核心对象为符合国际睡眠障碍分类第三版（ICSD-3）诊断标准的慢性失眠患者，并将其分为两组：一组为感染COVID-19后出现失眠（即“COVID-19后失眠”组），另一组为与COVID-19感染无关的失眠患者（即“非COVID失眠”对照组。研究的关键技术是多导睡眠图（PSG）监测，这是一种同步记录脑电图、眼电图、肌电图、心电图等多种生理信号的综合性睡眠评估技术。通过对PSG数据的分析，研究人员能够客观评估受试者的睡眠结构（如各睡眠期比例）、睡眠连续性，并特别关注了两个核心指标：一是夜间心率，作为评估自主神经功能的简易指标；二是REM睡眠期下颌肌和指总伸肌的肌电活动，用于精确量化REM睡眠无肌张力（RWA）的程度，这是评估REM睡眠运动调控的重要指标。

主要研究结果

1. 夜间心率增高提示持续性自主神经激活

研究发现，与“非COVID失眠”患者相比，“COVID-19后失眠”患者在夜间睡眠期间表现出更高的心率。这一客观测量指标强烈提示，COVID-19后失眠患者的自主神经系统处于一种持续的激活状态，类似于长程COVID综合征中常被报道的自主神经功能障碍（Dysautonomia）。这表明，病毒感染可能通过影响调节心血管功能的脑干区域或外周神经，导致了睡眠中本该出现的副交感神经优势减弱，交感神经活性相对增强。

2. REM睡眠无肌张力（RWA）增多暗示中枢神经系统受累

研究获得了更具突破性的发现：在“COVID-19后失眠”患者中，其REM睡眠期在下颌和肢体肌肉均记录到更多的REM睡眠无肌张力（RWA）现象。RWA是REM睡眠行为障碍（RBD）的核心特征，通常与α-突触核蛋白病（如帕金森病）等神经退行性疾病相关。尽管本研究中所有患者均未达到RBD的临床诊断标准，但RWA的增多提示COVID-19病毒感染可能引起了脑干（特别是负责在REM睡眠期抑制肌肉活动的脑桥背侧下部等结构）的轻微功能紊乱。这可能是病毒触发的神经炎症（Neuroinflammation）对中枢神经系统造成影响的一个早期电生理信号。

3. 经典睡眠结构参数在两组间无显著差异

值得注意的是，研究同时发现，在总睡眠时间、睡眠效率、入睡后觉醒时间、非快速眼动睡眠（NREM Sleep）各期比例等传统的多导睡眠图参数上，“COVID-19后失眠”组与“非COVID失眠”组之间并未表现出显著差异。这一结果说明，COVID-19后失眠在宏观睡眠结构上与普通失眠相似，其独特性更可能体现在自主神经调控和REM睡眠的微细生理改变上。

结论与意义

该项研究通过精确的多导睡眠图测量，为COVID-19后失眠的病理生理机制提供了关键的客观证据。结论指出，COVID-19后失眠并非单纯的心理应激反应，而是一个具有独特神经生物学基础的临床实体，其特征是自主神经系统的持续性激活和REM睡眠运动调控的轻微异常。这些发现将COVID-19后失眠与长程COVID综合征的神经系统表现紧密联系起来。

研究的讨论部分强调了其多重重要意义。在临床层面，它促使医生在评估和治疗COVID-19后失眠时，需要超越传统的认知行为疗法，考虑针对自主神经功能紊乱和潜在神经炎症的干预策略。在科研层面，它指明了未来研究的方向：需要结合更精细的自主神经功能评估（如心率变异性分析）、生物标记物检测（如神经炎症标记物）以及长期的随访观察，以明确RWA增多是否预示着未来神经退行性病变的风险增加。此外，研究也提示，对于长程COVID这一高度异质性的综合征，采用像“COVID-19后失眠”这样明确定义的亚表型进行研究，可能更有利于揭示其特定的生物学机制。

总之，这项由因斯布鲁克医科大学团队完成的研究，首次从多导睡眠生理学的角度，清晰地描绘了COVID-19后失眠的独特面貌。它有力地证明了病毒感染可以直接或间接地导致睡眠的神经调控网络功能失调，为理解长程COVID的复杂神经系统后遗症打开了新的窗口，并呼吁学界采用整合睡眠生理学、自主神经功能和神经免疫学的跨学科方法来推进这一领域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