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述:迈向阿尔茨海默病分子神经生物学的统一框架:重新审视病理生理学假说

《Molecular Neurobiology》:Toward a Unified Framework in Molecular Neurobiology of Alzheimer’s Disease: Revisiting the Pathophysiological Hypotheses

【字体: 时间:2025年12月12日 来源:Molecular Neurobiology 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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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综述系统重审了阿尔茨海默病(AD)的主要病理生理学假说,批判性地指出单一靶点治疗的局限,并提出将淀粉样蛋白(Aβ)、tau蛋白、神经炎症、线粒体功能障碍等核心通路整合为一个多环节相互作用的系统神经生物学框架。文章强调神经炎症是连接Aβ、tau与血管因素的核心枢纽,而遗传学研究揭示了载脂蛋白E ε4(APOE ε4)等风险基因通过影响内体运输、脂质代谢和免疫调节等通路参与疾病进程。该框架为多靶点干预策略和生物标志物开发提供了新视角。

  
引言
阿尔茨海默病(Alzheimer's Disease, AD)作为最常见的痴呆症病因,全球患者超过5000万,是本世纪最严峻的生物医学和社会经济挑战之一。尽管研究数十年,治疗进展仍十分有限。胆碱酯酶抑制剂和美金刚仅能缓解症状,近期针对Aβ的单克隆抗体(如lecanemab和donanemab)虽显示出疾病修饰潜力,但其有限的临床疗效、高成本及安全性问题凸显了单一靶点治疗范式的不足。自1906年Alois Alzheimer首次描述淀粉样斑块和神经原纤维缠结以来,Aβ级联假说曾长期主导该领域,认为Aβ异常积聚启动下游级联反应,导致tau蛋白过度磷酸化、突触功能障碍和神经元死亡。然而,Aβ中心疗法的反复失败揭示了其作为统一解释的不足。病理、遗传和临床证据均指向一个更为复杂的图景,其中多种相互关联的过程共同导致神经变性。
Aβ级联假说
Aβ级联假说认为,Aβ肽段的异常产生和积聚启动致病级联反应。Aβ由淀粉样前体蛋白(Amyloid Precursor Protein, APP)经β-分泌酶和γ-分泌酶依次切割产生,其中易于聚集的Aβ42是主要致病形式。早期研究强调细胞外斑块沉积,但现有证据表明可溶性寡聚体才是主要的神经毒性物质,可破坏突触可塑性并触发炎症级联。遗传学发现为该假说提供了有力支持:APP和早老素(PSEN1/2)基因突变导致家族性AD(Familial AD, FAD),而保护性变异(如APP A673T)可降低Aβ产生。此外,δ-分泌酶(如天冬酰胺内肽酶, AEP)可通过预切割APP促进Aβ生成,并切割TrkB、tau等蛋白,放大Aβ和tau病理。
Aβ的清除机制同样关键,包括酶降解、血脑屏障(Blood-Brain Barrier, BBB)转运(涉及APOE、LRP1、ABCA1等)、星形胶质细胞和小胶质细胞摄取以及类淋巴系统引流。清除失衡,而非单纯过量产生,是散发性晚发AD(Late-Onset AD, LOAD)的核心。例如,ABCA1失调会损害APOE的脂化,减少Aβ清除;环境毒素(如DDT)可抑制LXRα介导的ABCA1表达。Aβ积聚还通过激活小胶质细胞中的NOD样受体热蛋白结构域相关蛋白3(NLRP3)炎症体,驱动白细胞介素-1β(IL-1β)和IL-18的释放,加剧神经炎症并促进tau蛋白扩散。
值得注意的是,生理状态下可溶性Aβ单体参与突触调节、神经营养支持和抗菌防御。衰老、氧化应激和清除受损导致其从保护性单体向神经毒性寡聚体和纤维转变,这不仅是毒性增益,也是其正常生理功能的丧失。因此,Aβ级联假说已从一个线性的、淀粉样蛋白中心的模型演变为一个更全面的框架,Aβ作为关键上游触发因子,在一个更广泛的、相互关联的疾病过程网络中发挥作用。
Tau蛋白假说
Tau假说的基础是发现神经原纤维缠结(Neurofibrillary Tangles, NFTs)由异常磷酸化的tau蛋白构成。Tau是一种微管相关蛋白,生理状态下稳定微管。病理条件下,tau发生过度磷酸化,从微管上解离,导致微管失稳、轴突运输障碍,游离的tau则形成二聚体、寡聚体、配对螺旋丝(Paired Helical Filaments, PHFs)直至NFTs。与认知衰退密切相关的tau寡聚体被认为是主要的神经毒性物种,其可在神经元间以朊病毒样方式传播,这可能解释了AD病理按Braak分期的进展模式。
Tau的磷酸化状态受多种激酶(如GSK-3β、CDK5、JNK、Dyrk1A)和磷酸酶(如PP2A)的平衡调控。GSK-3β不仅磷酸化tau,还参与Aβ产生和Aβ介导的神经毒性,可能是连接Aβ和tau病理的分子桥梁。Tau病理与神经炎症相互作用:Aβ寡聚体和炎症细胞因子可通过激活激酶促进tau磷酸化;反之,tau病理也加剧炎症信号,形成恶性循环。针对tau的治疗策略包括激酶抑制剂、磷酸酶调节剂、微管稳定剂以及针对tau寡聚体或种子的免疫疗法。
线粒体假说
线粒体级联假说提出,线粒体功能障碍可能是散发性AD的始动因素,而非Aβ/tau病理的下游结果。年龄相关的线粒体衰退引发能量衰竭、活性氧(Reactive Oxygen Species, ROS)积累和APP代谢改变。线粒体是神经元生物能量、钙缓冲、ROS生成和凋亡信号的核心调节器。
线粒体相关内质网膜(Mitochondria-Associated ER Membranes, MAMs)是脂质/胆固醇代谢、钙转移、自噬启动和线粒体裂变的关键枢纽,其上也存在含早老素的γ-分泌酶复合物。MAM功能紊乱会改变APP代谢,促进Aβ生成,并损害线粒体动力学,这提示细胞器间通讯缺陷可能是AD病理生理的核心驱动因素。
AD中的线粒体功能障碍表现为ATP生成减少、氧化磷酸化(Oxidative Phosphorylation, OXPHOS)受损、呼吸链复合物活性下降、膜电位丧失、钙缓冲失调和轴突运输缺陷。这些改变伴随ROS增加、mtDNA损伤和mPTP激活,最终导致神经元生物能量崩溃和细胞死亡。来自AD患者的线粒体胞质杂交模型显示,线粒体缺陷本身即可重现AD关键表型。
线粒体功能障碍与典型AD病理呈双向关系:Aβ和tau寡聚体可在线粒体内积聚,损害呼吸功能并增加ROS;反之,线粒体应激加剧Aβ产生、加速tau磷酸化并破坏自噬。APOE4和过度活跃的GSK-3β等AD风险因素进一步促进线粒体功能障碍和蛋白毒性积聚,体现了这些假说的整合性。针对线粒体的干预策略(如恢复线粒体动力学、增强线粒体自噬、稳定MAM功能或补充生物能量)正在探索中。
代谢失调假说
脑葡萄糖代谢降低(脑低代谢)是AD的一致特征。氟代脱氧葡萄糖正电子发射断层扫描(FDG-PET)显示,轻度认知障碍(Mild Cognitive Impairment, MCI)和早期AD患者的颞顶联合皮层、后扣带回和海马区葡萄糖摄取显著减少,常早于临床症状。这种区域性代谢缺陷反映了线粒体生物能量衰退。
低代谢的机制涉及葡萄糖转运受损、胰岛素信号异常和线粒体功能缺陷。神经元葡萄糖摄取主要依赖葡萄糖转运体(GLUT1, GLUT3),而非胰岛素。Aβ寡聚体可与葡萄糖转运体相互作用,促其内化;炎症因子(如IL-1β, TNF-α)和氧化应激也抑制GLUT表达和功能。低代谢与AD病理双向作用:葡萄糖可用性降低限制ATP生产,削弱突触传递和Aβ/tau清除能力;而Aβ沉积、tau病理和神经炎症又进一步破坏葡萄糖转运和线粒体功能。这一恶性循环加剧氧化应激、钙失调和神经炎症反应。
尽管有观点将AD称为“3型糖尿病”,但证据不一。大脑胰岛素信号确实调节突触可塑性、神经元存活和tau磷酸化(通过PI3K/AKT和MAPK通路)。2型糖尿病常见的胰岛素抵抗可能更多通过系统性炎症和血管功能障碍影响AD风险,而非直接作用于神经元葡萄糖摄取。治疗上,旨在增强脑葡萄糖利用、稳定GLUT功能或提供替代能源(如酮体)的策略具有前景。
神经炎症假说
神经炎症在AD启动和进展中扮演核心角色。生理状态下,炎症是受严格调控的保护机制。在AD中,此平衡被打破。早期,小胶质细胞和星形胶质细胞通过吞噬Aβ和分泌神经营养因子发挥保护作用。当激活慢性化或失调时,胶质细胞转向促炎表型,释放IL-1β、TNF-α、IL-6等细胞因子及ROS/RNS, fueling 氧化/硝化应激,扰乱突触可塑性,促进神经元死亡。
遗传学研究强调了胶质细胞功能障碍的中心地位。小胶质细胞表面基因(如TREM2、CD33、ABCA7)的风险变异显著增加AD易感性。NLRP3炎症体被Aβ寡聚体激活后,驱动caspase-1依赖的IL-1β和IL-18成熟,加剧神经元损伤。炎症体与外泌体之间存在双向通讯:外泌体可作为Aβ、tau和炎症介质在细胞间传播的载体;反之,炎症体激活也增强外泌体释放。
慢性神经炎症不仅与Aβ/tau病理共存,更放大二者。促炎细胞因子通过激活CDK5、GSK-3和MAPKs等激酶增强tau磷酸化。反之,Aβ积聚维持胶质细胞激活并逐渐损害其吞噬能力。神经炎症还与线粒体功能障碍(增加氧化应激)、代谢失调(限制胶质细胞清除能力)和突触可塑性异常(提供异常输入)相交织,使其成为整合多种紊乱的枢纽过程。治疗上,新兴策略聚焦于重编程胶质细胞表型(如TREM2激动剂、CSF1R抑制剂、NLRP3炎症体抑制剂),而非广泛抑制炎症。
其他关键假说
  • 胆碱能假说:认为基底前脑胆碱能神经元退化导致皮层和海马乙酰胆碱(ACh)减少,引起认知缺陷。乙酰胆碱酯酶抑制剂(AChEIs)是主要对症治疗手段,但疗效有限。胆碱能功能障碍与Aβ/tau病理、神经炎症和线粒体失调相互影响。
  • 氧化应激假说:线粒体功能障碍是AD中氧化应激的主要来源。过量ROS促进APP的淀粉样蛋白加工和tau磷酸化,氧化修饰突触蛋白,并激活胶质细胞。抗氧化剂临床试验多失败,未来需精准靶向特定氧化还原敏感节点。
  • 金属离子稳态失调假说:铁(Fe)、铜(Cu)、锌(Zn)等金属在AD斑块和缠结中异常积聚,催化ROS生成,促进蛋白聚集和细胞死亡(如铁死亡、铜死亡)。金属螯合剂和金属蛋白衰减化合物(MPACs)是潜在治疗方向。
  • 微生物-肠-脑轴假说:肠道菌群失调(dysbiosis)通过神经、内分泌、免疫和代谢途径影响大脑。AD患者菌群组成改变,有益菌(如双歧杆菌、乳酸杆菌)减少,促炎菌增多。菌群产物(如短链脂肪酸SCFAs减少,氧化三甲胺TMAO增加)和肠道屏障通透性增加(“肠漏”)导致全身性炎症,进而影响神经炎症和Aβ/tau病理。益生菌、益生元或粪菌移植(FMT)是潜在干预策略。
  • 异常自噬假说:自噬是清除受损细胞器和错误折叠蛋白的关键途径。AD中自噬流受损,自噬体成熟和与溶酶体融合障碍,导致Aβ和tau积聚。自噬缺陷还与线粒体自噬(mitophagy)受损、胶质细胞清除功能下降相关。针对自噬的疗法(如mTOR抑制剂、AMPK激活剂、TFEB激活剂)在临床前模型显示潜力。
  • 遗传学假说:家族性AD由APP、PSEN1/2基因突变引起,支持Aβ通路。散发性AD最强风险因子是APOE ε4等位基因。全基因组关联研究(GWAS)已发现超过29个风险位点,涉及淀粉样蛋白加工、神经免疫调节、感染机制和代谢紊乱等通路,验证了AD的多因素本质。
  • 感染假说:病原体(如HSV-1)可能作为AD的环境触发因素。感染可通过直接细胞毒性或引发Aβ/tau作为抗菌肽的先天性免疫反应来驱动病理。APOE ε4携带者感染HSV-1时AD风险协同增加,抗病毒药物或可降低风险。
整合模型:迈向AD的系统级理解
AD并非线性级联疾病,而是由维持神经稳态的多个失调网络汇聚而成的系统级障碍。核心病理枢纽包括Aβ、tau、线粒体功能障碍和神经炎症,它们双向互动,相互放大。Aβ生理功能丧失是上游事件。金属离子稳态失调、兴奋毒性和自噬受损等调节网络塑造疾病轨迹。系统性界面(如遗传风险变异、微生物群失调、感染)将外周信号引入大脑。当这些局部枢纽和系统性驱动因素交汇,大脑超越韧性阈值,代偿网络失效,病理自我延续。
该整合模型将重点从“Aβ首要性”争论转移,将Aβ和tau视为必要但非充分条件,嵌入一个共同决定疾病发生、进展速度和临床异质性的过程网络中。治疗上,针对枢纽(如增强线粒体韧性、调节小胶质细胞表型)的干预可能比针对单一下游特征更具杠杆效应。同时,需根据网络表型(如Aβ中心型、炎症主导型、代谢驱动型)对患者进行分层,以实现精准治疗。
未来方向
未来进展依赖于能捕捉系统级病理生理学的生物标志物开发,超越当前的Aβ/tau标志物,纳入神经炎症、代谢/线粒体功能、微生物组衍生代谢物和外泌体等指标。系统生物学和网络医学方法将利用多组学大数据构建整合疾病网络,识别亚型。治疗上需转向多靶点和适应性策略,如免疫再平衡、代谢重编程、增强突触韧性以及探索具有多靶点特性的天然化合物(如多酚、三萜类)。时机至关重要,干预需在前驱期或临床前期开始。通过拥抱复杂性并转向系统生物学框架,该领域有望最终找到能实质性改变AD进程的干预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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