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组编辑技术对葡萄酒产业链的法律挑战：从葡萄园到酒杯的欧盟规制路径分析

《European Journal of Risk Regulation》：Legal Implications of New Genomic Techniques from Vineyard to Glass: GMO Regulation, Plant Variety Rights, Plant Reproductive Material and Geographical Indications

本文针对气候变化下葡萄酒产业可持续发展需求，探讨了新基因组技术（NGTs）在欧盟法律框架下面临的规制困境。研究人员系统分析了NGTs在转基因生物规制、植物品种权、繁殖材料管理和地理标志保护等维度的法律适用问题，提出葡萄酒法应建立独立的品种定义体系，为传统品种的可持续改良提供法律支持，对推动葡萄酒产业创新具有重要政策意义。

　　

随着气候变化对传统葡萄酒产区的冲击日益加剧，不规则降水分布和提前的转色期导致葡萄藤面临更大的非生物胁迫和病害压力。与此同时，日益严重的农药抗性、严格的法规限制以及"有意识"消费者的需求，都制约着传统的适应策略，迫切需要新的工具来应对这些现代挑战。在这一背景下，新基因组技术（New Genomic Techniques, NGTs）为葡萄酒产业的可持续发展提供了新的可能性。

NGTs是一类能够精确修饰生物体基因组而不必引入外源DNA的遗传修饰技术，其中最著名的是CRISPR-Cas技术。通过与传统克隆选择相结合，NGTs有望通过敲除某些真菌病害易感基因、调节植物生长和修饰次生代谢物生产，来增强现有葡萄品种的抗逆性。然而，这些技术在欧盟的应用仍面临复杂的法律挑战。

这项由德国拜罗伊特大学食品法研究中心Tilman Reinhardt和Alessandro Monaco完成的研究，系统分析了NGTs在葡萄酒产业链"从葡萄园到酒杯"全过程中的法律影响，研究成果发表在《European Journal of Risk Regulation》期刊上。研究团队采用多维度法律分析方法，深入剖析了NGTs在欧盟转基因生物规制体系、植物品种权制度、植物繁殖材料法规和葡萄酒法律框架中的适用性问题。

转基因生物法律框架的演变

根据欧盟法院2018年在C-528/16案中的裁决，通过NGTs获得的植物在法律上被认定为转基因生物（GMOs），需遵守严格的上市前授权制度。这一决定受到科学界的广泛批评，因为NGTs与传统诱变技术具有相似性，且多数情况下仅涉及植物基因组的修饰（顺基因作用），而非引入外源基因（转基因作用）。

作为回应，欧盟委员会于2023年提出立法提案，将NGTs植物分为两类：第I类NGTs植物（其基因组变化可能自然发生或通过常规育种方法产生）被视为等同于常规育种植物；第II类则涵盖所有其他NGTs衍生植物。2024年12月，欧盟理事会和欧洲议会达成临时协议，为2026年通过该提案铺平道路。

品种法律概念的挑战

研究表明，NGTs对植物品种权、繁殖材料管理和葡萄酒法律中的"品种"概念构成了根本性挑战。在欧盟，社区植物品种权（Community Plant Variety Rights, CPVR）体系基于DUS标准（特异性、一致性、稳定性）来定义品种，主要通过44个表型描述符（如浆果大小、叶形等）进行区分。然而，NGTs允许对特定基因进行精确突变，这些突变不一定导致可见的表型差异。

在葡萄育种中，只有当至少一个UPOV描述符发生显著改变时，新品种才会被认可。例如，改变浆果颜色或使果穗结构更松散以减少真菌病害，可以确立特异性。相反，如果通过不改变形态的编辑引入抗病性或胁迫耐受性，所产生的植物将不符合新品种资格，因此不受保护。值得注意的是，UPOV描述符不涵盖口味或香气，尽管葡萄酒消费者通常将品种特性主要与风味特征相关联。

植物繁殖材料法规的制约

欧盟植物繁殖材料（Plant Reproductive Material, PRM）法规要求各成员国维护国家授权品种和克隆目录。根据理事会指令68/193/EEC，克隆被定义为"具有特异性、一致性和稳定性的葡萄无性后代，并因某些性状而被选育"。NGTs植物并非从现有葡萄园群体中选育，而是在细胞培养中生长，因此可能无法被归类为现有品种的克隆。

欧盟委员会提出的新PRM条例草案引入了"异质材料"类别（即在单个植物分类群内，个体繁殖单元间具有高度遗传和表型多样性的植物群体），这可能为NGTs植物的市场化提供途径。然而，用异质材料生产的葡萄酒不能以传统品种名称销售，除非葡萄酒法律中的品种概念发生重大变化。

葡萄酒法律的自治解决方案

研究指出，最可行的解决方案在于葡萄酒法律中建立自治的品种定义。葡萄酒法律已经根据CMO条例第1308/2013号规定了独立的品种分类体系，该体系与繁殖材料登记册分开运作。在这一框架下，NGTs葡萄可以被认为属于传统品种，用于葡萄酒标签目的，而不依赖于它们在植物繁殖材料登记中的特征。

这种自治解释可以通过相关法律框架的不同目标来证明合理性：植物品种法旨在激励育种者，而葡萄酒法则旨在确保葡萄酒市场的功能性和保护消费者期望。口味和风味特征特别是质量评估和地理标志产品规范中品种典型性的核心标志，可能比44个UPOV表型标记更具相关性。

地理标志的监管沙盒作用

地理标志（Geographical Indications, GIs）为NGTs的应用提供了结构化讨论平台。一些GI产品规范甚至包含了克隆级别的规格：例如，勃艮第葡萄酒的产品规范明确排除了某些黑比诺克隆用于红葡萄酒生产。这种地方层面的规制可以为生物技术引发的关键问题（包括知识产权和消费者透明度）提供可行的解决方案，使GIs成为"监管沙盒"。

研究结论与政策意义

研究表明，NGTs是技术进展引起"法律颠覆"的典型案例，其影响超越了GMO规制范畴。为了促进NGTs衍生品种的发展，欧盟需要采取行动：要么在新的植物繁殖材料条例中修改克隆定义，要么明确葡萄酒法律中品种的自治定义。

葡萄酒法律独特的多层次和自下而上的结构已经展示了其整合创新的能力，无论是推广抗病杂交品种还是满足消费者对脱醇葡萄酒的需求。将这种适应性扩展到促进生物技术的可持续使用，将是一个合乎逻辑的后续步骤。通过这种方式，葡萄酒法律可以在保持真实性的同时为创新开辟空间，确保葡萄育种继续为生产者、消费者和葡萄酒文化遗产服务。

这项研究为政策制定者提供了重要的参考框架，强调了在法律规制与技术创新之间寻求平衡的必要性。随着NGTs技术的不断发展，相应的法律框架也需要与时俱进，以支持葡萄酒产业在气候变化背景下的可持续发展，同时保护其丰富的文化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