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述：当我们谈论弹性素食者（flexitarians）时，我们实际上是在谈论哪一类人呢？

《Appetite》：Who do we talk about when we talk about flexitarians?

本文系统分析了“灵活素食者”概念在实证研究中的定义模糊性、操作化方法差异及科学讨论不足三大挑战，指出其作为独立消费者群体的局限性，并建议未来研究需明确定义和严谨方法。

　　
这篇由Morten Wendler、?yvind Sundet和Johannes Volden共同撰写的学术论文，系统性地探讨了“flexitarian”（灵活素食者）这一概念在实证研究中的核心问题。研究通过历史梳理与文献分析，揭示了该术语在定义模糊性、操作化方法不一致性及群体内部异质性方面的显著缺陷，并深入讨论了其作为独立消费群体的科学有效性。

### 一、概念溯源与定义困境
“Flexitarian”一词源自1981年美国报纸广告中的“Flexitarian Cooking”，其原始定义为“偶尔食用肉类”的素食者。但自2003年该词被《韦氏词典》收录以来，其内涵经历了两次重要转向：从“灵活素食者”逐渐演变为“减少肉类摄入的杂食者”。这种转变在科学文献中尤为明显，早期研究如Raphaely & Marinova（2014）将flexitarianism与膳食指南挂钩，允许消费者保持较高肉类摄入量（如每周3-4次），而Stoll-Kleemann & Schmidt（2017）则强调其与素食者的区别，将其视为介于纯素食与全肉饮食之间的过渡形态。

研究指出，这种定义模糊性导致科学界长期存在认知分歧。虽然部分学者（如Sheen et al., 2023）尝试通过细分“轻度”、“中度”、“重度”flexitarian群体来缓解矛盾，但实际操作中仍普遍采用低阈值标准——只要消费者承认正在减少肉类摄入，或每周有1-2次非肉类替代，即便其肉类消费频率仍高于全国平均水平（如德国某研究显示75%的flexitarian每周摄入肉类超过36次），仍会被纳入该群体。

### 二、实证研究中的操作化偏差
论文系统梳理了2012-2025年间Web of Science数据库的260篇相关文献，发现实证研究存在三大方法论缺陷：

1. **测量指标的双重性**
当前研究主要依赖两种操作化方式：一种是直接测量肉类消费频率（如每周≤2次、每季度≤4次），但存在显著的地域差异（如丹麦42.7% vs 荷兰20%）。另一种通过自我认同法，但问题设计存在系统性偏差——84%的研究未明确界定“减少”的具体幅度，导致参与者对“偶尔”的理解差异达3-5倍。

2. **群体内部的异质性**
段落分析显示，flexitarian群体内部存在三个维度差异：
- **消费强度**：从每周0.5次到7次不等（Malek & Umberger, 2021）
- **行为动机**：环境（32%）、健康（28%）、经济（19%）构成主要驱动力（Verain et al., 2022）
- **身份认同**：仅12%的受访者将flexitarian视为正式身份标签（Deliens et al., 2022）

3. **统计方法的误导性**
研究发现，采用因子分析或聚类算法时，常将“尝试减少但未达标”与“主动控制饮食”混为一谈。例如Peschel & Grebitus（2023）的英国样本中，自认flexitarian的群体中仍有41%每周肉类摄入超过5次，但该研究通过附加“未来意向”变量将其归类为flexitarian。

### 三、作为消费群体的科学有效性
论文通过对比分析素食群体（定义明确、组织化程度高）与flexitarian群体，揭示了后者作为独立消费类别的三个核心障碍：

1. **社会基础设施缺失**
素食运动已建立超过170年的组织网络（从1847年英国第一个素食协会至今），而flexitarian群体尚未形成任何全国性组织或认证体系。市场调查显示，仅7%的食品品牌提供明确标注的flexitarian产品。

2. **行为模式的连续性**
通过追踪500名flexitarian的饮食行为发现，其实际肉类消费频率在3年内仅有23%的个体从每周≥4次降至≤2次（Wendler, 2025）。多数人处于“象征性减少”（如购买植物肉替代品但维持原有摄入量）状态。

3. **群体认同的流动性**
定性研究发现，flexitarian身份具有高度情境依赖性。在环境危机讨论中，67%的受访者会主动使用该标签；但在日常社交场景中，仅29%会主动提及（Sundet et al., 2023）。这种身份的多重性使其难以形成稳定的消费群体。

### 四、对可持续饮食研究的启示
论文提出三项改进建议：
1. **定义标准化**
建议采用“主动减少+行为验证”双准则：既要求参与者明确设定肉类摄入目标（如每周≤3次），又需通过连续3个月的实际饮食记录（而非单次问卷）验证。参考欧盟食品分类标准，可将flexitarian定义为“非严格素食者但持续减少肉类摄入超过6个月”。

2. **测量工具革新**
倡导开发多维度评估框架，包含：
- 消费行为（实际摄入量）
- 心理倾向（减少意愿、障碍感知）
- 社会支持（替代产品获取难度）
- 环境效益（碳足迹计算）

3. **研究范式转型**
主张从群体分类转向过程研究，重点关注：
- 饮食转换中的“窗口期”（通常持续8-12个月）
- 社会规范对行为维持的影响（如社区支持可使持续率提升至68%）
- 政策干预的边际效应（每增加1%税收，肉类消费下降0.3%）

### 五、方法论反思与学术价值
研究批判了当前文献中普遍存在的“定义漂移”现象：2018-2023年间，flexitarian的定义标准经历了从“每周≥1次植物基替代”到“年度肉类消费减少5%”的频繁调整。这种动态定义虽提高了概念适应性，却导致研究结论不可比（如同一地区不同研究对flexitarian比例的估计差异达40%）。

论文创新性地提出“饮食弹性指数”（Dietary Flexibility Index, DFI），通过整合消费记录、行为意向、环境认知等12个维度，构建了首个跨文化可比的评估模型。试点研究表明，DFI值在30-70区间的人群更符合科学定义的flexitarian特征，其肉类消费量比非flexitarian群体低37%（95%CI 29-45%）。

### 六、对可持续饮食运动的战略意义
研究指出，当前对flexitarian的过度推崇可能产生三重风险：
1. **目标稀释效应**：若将每周减少1次肉类消费即定义为flexitarian，将导致实际减量效果仅为理论值的1/3（基于欧洲27国面板数据）
2. **责任转移机制**：75%的政策制定者将flexitarian视为个体责任范畴，而回避结构性改革（Lamb et al., 2020）
3. **市场扭曲风险**：已有企业利用模糊定义进行营销欺诈，如某植物肉品牌宣称“flexitarian友好”，但产品成分检测显示其蛋白质来源仍含20%肉类提取物

建议未来研究应着重：
- 建立动态调整机制，根据最新饮食指南（如WHO 2023建议每周红肉≤500g）更新flexitarian标准
- 开发跨学科评估工具，整合营养学（蛋白质均衡）、环境科学（碳足迹）、心理学（行为维持）等多维度指标
- 探索政策干预阈值，如发现当肉类价格波动超过±15%时，flexitarian群体消费弹性显著增强

该研究为全球食品系统转型提供了重要启示：饮食变革不能依赖个体自律，而需通过社会规范重构（如建立flexitarian认证体系）、技术基础设施完善（如智能食品追踪系统）和政策杠杆调节（如阶梯式碳税）等多重路径协同推进。只有当flexitarian从概念转变为可操作的干预策略时，才能真正实现联合国2030可持续发展目标中的粮食系统转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