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大利亚口咽淋球菌人体感染模型（CHIM）的可接受性：社区与专家认知的质性研究

《Scientific Reports》：Exploring community and expert perceptions of the acceptability of an oropharyngeal gonorrhoea controlled human infection model in Australia

本研究针对淋病奈瑟菌（Neisseria gonorrhoeae）抗生素耐药性日益严峻的公共卫生威胁，首次在澳大利亚开展口咽淋球菌人体感染模型（CHIM）的社区与专家认知调研。通过半结构化访谈和焦点小组讨论，研究发现该模型在关键利益相关者中具有较高接受度（66%），并明确了补偿机制、污名化风险和参与者纳入标准等核心伦理考量，为未来STI相关CHIM研究的伦理设计提供了重要依据。

　　

淋病，这种由淋病奈瑟菌（Neisseria gonorrhoeae）引起的性传播感染（STI），正成为全球公共卫生领域一个日益严峻的挑战。2019年，全球约有8800万新发感染病例，且发病率在世界范围内持续上升。更令人担忧的是，淋病奈瑟菌对抗生素的耐药性（AMR）不断增强，尤其是对头孢曲松等推荐抗生素的高度耐药菌株的出现，已被世界卫生组织（WHO）列为需要新型抗生素和疫苗研发的优先病原体。淋病不仅是一种高度污名化的感染，而且 disproportionately 影响本已面临污名和歧视的边缘化群体，包括男男性行为者（MSM）、性工作者和土著人群等。

在淋病的传播和耐药性发展中，口咽部（喉咙）作为一个重要的感染部位扮演着关键角色。口咽部淋球菌感染通常没有症状，但这恰恰增加了传播和耐药性发展的风险。为了加速针对淋病的新药和疫苗研发，科学家们需要一种有效的研究工具，而受控人体感染模型（Controlled Human Infection Model, CHIM）正是一种强大的方法。CHIM是指在严格的伦理监督和临床监控下，有意让知情同意的健康志愿者接触特定病原体，以研究宿主-病原体相互作用或测试干预措施（如疫苗或药物）的有效性。

虽然针对淋球菌尿道炎的CHIM早在上世纪80年代就在美国用于发病机制研究，且未报告严重不良事件，但专门针对口咽淋球菌的CHIM尚未有先例。从科学角度看，口咽淋球菌CHIM具有明显优势：口咽淋球菌感染易于治疗、感染部位易于采样，且不会导致不可逆的病理损伤，因此被认为是一种风险较低、能够快速推进转化研究的模型。

然而，提议进行一项与性传播感染相关的人体挑战试验，不可避免地会让人联想到临床研究史上一些最著名的伦理失范案例，例如美国在危地马拉进行的非自愿性病研究（1946-1948）以及塔斯基吉梅毒研究（1932-1972）。这些历史教训提醒我们，任何涉及STI的CHIM研究都必须在最高的伦理标准下进行，并需要与潜在的研究参与者和相关社区进行审慎、深入的合作。特别是在澳大利亚这样一个STI仍然被高度污名化的国家，开展淋球菌CHIM研究必须充分考虑其社会文化和历史背景。因此，在设计和实施一项全新的口咽淋球菌CHIM之前，深入了解关键利益相关者（包括潜在的参与者社区和领域专家）对其可接受性的看法，评估其感知的风险、收益和伦理复杂性，就成为一项至关重要的工作。

正是在这一背景下，由Eloise Williams博士领导的研究团队在《Scientific Reports》上发表了他们的研究成果，题为“探索社区和专家对澳大利亚口咽淋球菌受控人体感染模型可接受性的看法”。这项研究旨在通过质性研究方法，系统地探讨社区成员和专家对建立口咽淋球菌CHIM的态度、关注点和建议，从而为未来研究的伦理设计和顺利实施提供关键信息。

为开展这项研究，研究人员主要采用了质性研究中的半结构化访谈和焦点小组法。社区参与者通过在线广告招募，入选标准与未来CHIM研究的潜在参与者一致：18-50岁、健康的、与其他顺性别男性有性行为的顺性别男性，并居住在维多利亚州。专家参与者则通过研究人员的专业网络和滚雪球抽样招募，包括性健康医生、传染病医生、疫苗/制药行业代表以及社区组织代表。所有访谈和焦点小组讨论通过Zoom进行，由研究人员使用预先设计的访谈提纲引导，内容涵盖参与者对淋病和CHIM的认知、对 proposed 口咽淋球菌CHIM的可接受性、感知的风险与收益以及伦理考量等。访谈录音被逐字转录后，研究人员采用主题分析法（thematic analysis）对文本数据进行编码和分析，以提炼出核心主题。研究还通过独立评估者对每位参与者的整体态度进行分类（支持/不确定/反对），并进行了简单的描述性统计分析。

研究结果揭示了与口咽淋球菌CHIM可接受性相关的两大核心主题。

1. 感知的社会和伦理问题

这个主题涵盖了参与者认为CHIM研究可能引发的广泛社会影响和伦理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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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参与者纳入/排除标准相关的问题：许多专家和社区参与者强调，为了确保研究结果能推广到受淋病影响的关键人群，CHIM应包含多样化的参与者，包括文化和语言多样性（CALD）背景者、跨性别和性别多样化个体、艾滋病病毒感染者（PLHIV）以及女性。然而， proposed 研究出于安全考虑（主要是为了避免对有子宫者造成潜在的长期生殖健康风险），将参与者严格限制在“出生时指定为男性、且仅与出生时指定为男性者发生性行为”的个体。虽然大多数社区参与者理解这一限制的科学理由，但一部分人担忧这可能会加剧针对MSM群体的污名和歧视，认为这种“隔离”缺乏充分的科学依据，并可能带来负面的社会影响。专家们也承认这是研究普遍性的一个局限，但认为在首次进行口咽淋球菌CHIM时，采取谨慎的策略是合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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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污名化风险：污名化是贯穿研究的一个突出主题。参与者指出，无论是淋病本身，还是“自愿感染性病”这一行为，都可能引发强烈的污名。即使是对研究持支持态度的参与者，也承认最初听到这个想法时可能会感到“恶心”或“不适”，这反映了社会对STI根深蒂固的污名。参与者担心参与此类研究可能带来的声誉风险，例如被他人认为性伴侣众多。因此，确保参与者的隐私和保密性被视为降低参与障碍的关键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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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补偿与参与动机的复杂性：适当的财务补偿被认为是影响参与决策的关键因素。参与者普遍认为，补偿应足以回报参与者投入的时间和不便（如需要禁欲）。然而，确定一个既能体现参与者贡献又不会构成“不当诱导”（undue inducement）的补偿金额是一个重要的伦理难题。参与者担心，过高的补偿可能会吸引 primarily 出于经济动机的个体，从而增加他们隐瞒病史、性取向或违反研究协议（如在研究期间发生性行为）的风险。因此，招募具有利他主义动机（如为科学和社区做贡献）的参与者，被视为优化研究安全性和伦理 conduct 的重要策略。

2. 口咽淋球菌CHIM对个体的可接受性

这个主题聚焦于参与者个人对参与该项CHIM的态度和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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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体可接受性：绝大多数（32人中的21人，占66%）参与者支持开展 proposed 口咽淋球菌CHIM研究。专家组的支持率（80%）高于社区组（64%）。对研究持不确定或反对态度的参与者，其主要担忧包括污名化、历史上不道德的STI人体实验的阴影，以及在此类概念复杂的研究中获取真正知情同意的难度。值得注意的是，对研究的可接受性并不直接等同于个人参与意愿。在社区参与者中，45%表示愿意参与，23%不确定，32%不愿意。那些有淋病知识或个人经历、出生于澳大利亚、受教育程度较高或有工作的人，更倾向于支持并愿意参与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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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知的风险：大多数参与者认为口咽淋球菌CHIM对参与者个人的健康风险很小。更突出的风险是社会风险和公共卫生风险，特别是将感染传播给亲密伴侣的可能性。与尿道淋球菌CHIM相比，口咽模型被认为更具可接受性，因为参与者普遍认为尿道接种更不舒服、更令人感到脆弱，且感知的健康风险更高。与疟疾或伤寒等其他病原体的CHIM相比，淋病CHIM的可接受性则因参与者对STI污名的感知程度而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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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知的益处：参与者广泛认可 proposed CHIM的科学价值。他们强调，该模型在受控环境下从感染初期就开始收集高质量数据的能力，对于理解淋球菌的发病机制、免疫反应以及加速新疫苗和疗法的评估至关重要。许多专家认为，鉴于淋病AMR的严峻威胁，该模型的潜在益处使其在伦理上是站得住脚的，但后续仍需要在更广泛人群中进行实地研究来验证干预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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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响风险感知的因素：历史上不道德的STI人体实验是负面影响风险感知的主要因素，引发了本能的警惕和怀疑。而积极的的影响因素包括：个人过去的淋病经历或参与研究的经验、由受信任的机构（如大学、医疗机构、社区组织）主导或认可研究、严格的伦理审查、健全的知情同意流程以及完善的研究临床治理（如随时可得的医疗支持、治疗后随访和治愈检测）。参与者对澳大利亚研究伦理标准和伦理委员会审查作用的信任，也增强了他们对研究安全性的信心。

结论与意义

本研究首次在澳大利亚探索了针对淋球菌的CHIM，特别是口咽模型的可接受性。研究发现，尽管存在对污名化、历史遗留问题以及参与者选择标准伦理复杂性的担忧，但多数的社区成员和专家支持开展口咽淋球菌CHIM研究，认为其科学价值巨大且风险可控。研究结果强调，在设计和实施此类敏感研究时，必须采取社区共同设计（co-design）的策略，制定高度敏感且有针对性的招募方案，清晰阐述科学原理，并与受信任的社区组织合作，以有效缓解污名化风险并建立信任。同时，建立公平的补偿机制、确保强有力的知情同意和临床支持流程，对于保护参与者权益和研究的伦理完整性至关重要。

这项研究不仅为未来在澳大利亚乃至全球范围内开展口咽淋球菌CHIM提供了重要的伦理和操作指南，也凸显了在涉及高度污名化感染和边缘化人群的现代医学研究中，早期、深入的社区咨询和参与所具有的根本性作用。通过将社区的声音直接融入研究设计的核心，科学家们能够确保他们的工作不仅是科学上严谨的，也是伦理上负责任且对社会有积极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