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TC药物分类系统的结构性缺陷与机制导向分类新范式的必要性分析

《Naunyn-Schmiedeberg's Archives of Pharmacology》：Problems associated with the ATC system of drug classification

语 本研究系统剖析了WHO Anatomical Therapeutic Chemical (ATC) 药物分类体系在一致性、覆盖度和术语学上的系统性缺陷。研究人员通过分析ATC/DDD Index 2025及WHO指南，发现该体系存在分类逻辑混杂、治疗领域重叠、组合药物处理矛盾等问题，并提出基于药理机制和分子靶点的分类框架，为现代药物治疗学提供了更科学、透明的分类基础，对药物利用研究和临床实践具有革新意义。

　　

药物分类是药理学研究和临床用药的基石，而世界卫生组织（WHO）建立的解剖治疗化学（Anatomical Therapeutic Chemical, ATC）分类系统长期以来被视为国际药物利用研究的金标准。然而，随着药物研发的飞速发展和多靶点、多适应症药物的涌现，这一诞生于上世纪60年代的分类体系是否仍能适应现代药物治疗的需求？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质疑其内在逻辑的混乱和术语的滞后性。在这一背景下，汉诺威医学院药理研究所的Bindel和Seifert教授团队对ATC系统展开了全面审视，其研究成果发表于药理学权威期刊《Naunyn-Schmiedeberg's Archives of Pharmacology》。

研究团队系统性地评估了ATC系统的14个主组（从A到V）及其子层级，发现该系统存在深层次的结构性矛盾。例如，在同一分类层级中混合使用解剖学、治疗学、药理学和化学等多种分类原则，导致内部逻辑不一致。更为突出的是，系统内大量使用“其他/杂项”（"X/miscellaneous"）类别，这暴露了其分类逻辑的不足。对于具有多适应症的药物的处理尤为混乱，同一药理类别的药物常被分散在不同主组中，而组合制剂（combination products）的归类也缺乏统一标准。此外，术语使用模糊且过时，如广泛使用“抗-”（"anti-"）前缀（如“抗抑郁药”、“抗生素”等），既不能准确反映药物的药理机制，也无法体现其多适应症应用的特点。这些问题的存在不仅限制了药物消耗数据分析的准确性，也对临床合理用药和教育培训造成了障碍。

为开展此项研究，研究人员主要依据WHO发布的《ATC/DDD Index 2025》和《2025年ATC分类指南》作为数据源。他们设计了一套系统的分析方法，重点从三个维度对ATC系统进行剖析：一致性（分类逻辑是否统一）、充分性（治疗领域和药物类别的覆盖是否完整）以及术语学（术语是否精确、合理）。具体而言，对每个ATC主组及其下属层级，研究人员仔细检查其分类结构、药物纳入与排除规则、组合药物的处理方式以及术语的准确性与现代性。

研究结果

系统性不一致与重叠

分析显示，ATC系统内部存在广泛的不一致性和重叠。分类原则（解剖、治疗、药理、化学、杂项）在各级别中混合使用，导致结构缺乏连贯性。例如，主组M（肌肉-骨骼系统）基于解剖结构划分，而主组L（抗肿瘤药和免疫调节剂）则基于治疗用途。甚至在同一个主组内部，二级子组的划分标准也各不相同。这种混杂的逻辑使得理解和应用该系统变得困难。

药物重叠现象尤为突出。一种药物因其多适应症或不同剂型而被分配至多个ATC组别，而药理机制相似的药物却可能被分散在不同组别中。例如，抗菌药物主要位于J组，但也广泛出现在A（肠道抗感染药）、D（皮肤科用抗生素）、G（妇科抗感染药）等多个主组中。这种分散性掩盖了同类药物的整体使用情况，给药物利用研究带来了偏差。

治疗领域覆盖不充分与“其他”类别的滥用

研究指出，ATC系统对许多治疗领域的覆盖并不完整，一些重要的现代药物类别（如表1和表3所示）未能以独立的类别呈现，而是被归入笼统的“其他”类别中。几乎所有主组都包含一个“其他”（"X"）或“各种”（"various"）类别（如A16、B06、D11、M09、N07等），这些类别成为了无法被现有逻辑妥善分类的药物的“收容所”。这不仅反映了分类体系的前瞻性不足，也使得基于ATC的数据分析在涉及这些“其他”类药物时失去精细度。

组合药物处理的矛盾

对于固定剂量复方制剂，ATC系统的处理方式缺乏一致性。有时会设立独立的复方类别（如J01R），但更多时候是将复方制剂归入其单一成分药物所在的类别中，且并无明确规则可循。这导致了分类上的混乱和不可预测性。

过时与模糊的术语学

ATC系统使用的术语往往未能跟上药理学的发展。许多组名（如“心脏疗法”C01、“甲状腺疗法”H03）过于宽泛，无法揭示所包含药物的特性。术语“阻滞剂”（"blocker"）、“拟似剂”（"mimetics"）、“兴奋剂”（"stimulants"）等属于日常用语，缺乏药理学精确性。而大量使用的“抗-”（"anti-"）前缀（如抗抑郁药、抗糖尿病药）将药物功能狭隘地定义为对抗某种疾病或症状，既不能反映其多适应症应用，也可能带来不必要的病耻感。

结论与展望：迈向机制导向的分类新范式

本研究揭示，ATC分类系统存在的问题并非孤立现象，而是源于其底层设计逻辑与现代药物治疗复杂性之间的脱节。该系统基于单一主要适应症的分类原则，已难以准确表征具有多靶点、多适应症特性的现代药物。其僵化的结构更新缓慢，无法及时纳入创新药物类别，导致“其他”类别过度膨胀。术语体系的滞后性进一步削弱了其在科学交流和临床教育中的价值。

基于上述批判，作者提出，一个基于药理机制和分子靶点的分类与命名体系将是更有前景的替代方案。这种机制导向的分类法（mechanistically oriented classification）按照药物的主要作用机制（如“mGPCR拮抗剂”）或分子靶点（如“SGLT-2抑制剂”）进行归类，具有内在一致性高、可避免治疗领域重叠、易于扩展更新、术语科学精准等优势。它能够自然地容纳多适应症药物，并有助于促进理性处方和患者教育。尽管全面转向新体系面临挑战，但作者指出，在德国等地的医学教育和临床实践中，机制性命名已开始逐步推广，展现了改革的可行性与积极意义。

总之，这项研究对ATC系统进行了迄今为止最为全面和深刻的批判性评估，清晰地指出了其系统性缺陷。它有力地论证了对现有药物分类体系进行根本性改革的必要性，并为构建一个更符合现代药理学和临床需求的、以机制为导向的分类框架奠定了理论基础，对未来的药物研发、利用研究、医疗实践和医学教育均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