颅内动脉瘤患者心理与认知功能的多维评估：未破裂与破裂动脉瘤对生活质量的共同影响

《Acta Neurochirurgica》：Psychological and cognitive outcomes in patients with unruptured intracranial aneurysms and aneurysmal subarachnoid haemorrhage: a multidimensional assessment

本研究针对未破裂颅内动脉瘤(UIA)和动脉瘤性蛛网膜下腔出血(aSAH)患者长期存在的心理认知问题，通过MoCA、STAI-T、BDI-SF等标准化量表对128例患者进行多维评估。结果显示两组患者在认知障碍、焦虑抑郁等心理症状方面无显著差异，但均显著低于健康人群水平。线性回归表明焦虑、抑郁和睡眠障碍是生活质量的主要预测因子，强调动脉瘤诊断本身即构成心理负担，为开展早期心理干预提供了循证依据。

　　

当我们谈论颅内动脉瘤时，大多数人首先想到的是它如同颅内的"不定时炸弹"，随时可能破裂导致致命性蛛网膜下腔出血。然而，近年来医学界逐渐意识到，动脉瘤对患者的影响远不止生理层面的风险。无论是未破裂的动脉瘤(UIA)还是已经破裂的动脉瘤(aSAH)，都会给患者带来长期的心理和认知挑战。这种"看不见的伤痕"往往比身体上的症状更难以愈合，却容易被临床医生忽视。

在神经外科领域，对动脉瘤患者的关注传统上集中在治疗方式的选择（如血管内介入或手术夹闭）和预防再出血等生理指标上。然而，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动脉瘤患者普遍存在焦虑、抑郁、认知功能下降和生活质量降低等问题。特别令人惊讶的是，即使是那些从未经历过出血的未破裂动脉瘤患者，也常常因为对疾病不确定性的恐惧而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这种长期的心理负担可能导致认知功能受损，形成恶性循环。而对于经历过动脉瘤破裂的患者，尽管他们可能在生理功能上恢复良好（如改良Rankin量表评分达到0或1分），但心理和认知方面的后遗症可能持续数年，严重影响其重返社会和工作的能力。

在这一背景下，来自匈牙利塞格德大学的研究团队开展了一项创新性研究，旨在系统比较未破裂颅内动脉瘤和动脉瘤性蛛网膜下腔出血患者在心理和认知功能方面的差异，并探索这些因素如何影响他们的生活质量。该研究最近发表在神经外科领域权威期刊《Acta Neurochirurgica》上，为全面理解动脉瘤患者的综合需求提供了重要证据。

研究人员采用了多种经过验证的标准化评估工具，包括蒙特利尔认知评估(MoCA)用于检测认知功能，状态-特质焦虑问卷(STAI-T)评估焦虑水平，贝克抑郁量表简版(BDI-SF)测量抑郁症状，雅典失眠量表(AIS)评估睡眠质量，多伦多述情障碍量表(TAS-20)检测情绪识别能力，以及世界卫生组织生活质量简表(WHOQOL-BREF)全面评估生活质量。研究纳入了128名患者（63名aSAH患者和65名UIA患者），所有aSAH患者均有良好的神经功能结局（mRS评分为0或1），排除了可能影响结果的既往精神或神经系统疾病史。

研究对象的基本特征

研究样本年龄范围为31-79岁，平均年龄55岁，女性占多数（78%）。aSAH组平均受教育年限为12.2年，UIA组为13.9年。从诊断到参与研究的时间间隔，aSAH组平均为4.25年（范围0.5-18年），UIA组平均为2.34年（范围0.5-14年）。治疗方式方面，aSAH组主要接受血管内介入治疗（90.5%），而UIA组中75.5%接受介入治疗，23%仅进行随访观察。值得注意的是，30.4%的aSAH患者在出血后完全无法重返工作岗位，11.6%只能从事比之前差的工作，这一数据突显了疾病对职业功能的长期影响。

未破裂与破裂动脉瘤患者无显著差异

令人意外的是，研究发现在所有评估的心理和认知指标上，未破裂动脉瘤患者和动脉瘤性蛛网膜下腔出血患者之间均无统计学显著差异。蒙特利尔认知评估(MoCA)得分在aSAH组为23.8±3.57，UIA组为24.5±3.12；特质焦虑(STAI-T)得分分别为42.7±14.6和42.8±15.1；抑郁症状(BDI-SF)分别为13.3±5.52和12.9±5.93；述情障碍(TAS-20)分别为46.5±15.8和43.3±14.0；失眠症状(AIS)分别为5.03±4.42和5.05±5.10。这一发现挑战了传统观念，表明未破裂动脉瘤患者已经承受了与破裂患者相似的心理负担，强调了动脉瘤诊断本身的心理影响可能不亚于出血事件带来的创伤。

患者群体与健康人群比较存在显著劣势

当将两组患者合并后与健康人群的规范数据比较时，发现了明显的认知和心理功能受损。患者的平均MoCA得分为24.2分，显著低于健康人群的26.4分（p<0.001），接近匈牙利版本设定的轻度认知障碍临界值（24分）。抑郁症状方面，患者平均BDI-SF得分为13.1分，属于轻度抑郁范畴，显著高于健康人群的4.84分（p<0.001）。特别值得注意的是，aSAH组中有40%的患者存在轻度认知障碍(MCI)，6%达到痴呆标准；UIA组中28%存在轻度认知障碍。抑郁症状方面，两组均有约57%的患者存在轻度抑郁，5%中度抑郁，8%重度抑郁。

生活质量的多维度评估

生活质量评估显示，两组患者在四个主要领域（生理健康、心理状态、社会关系和环境）上无显著差异。然而，与健康人群相比，患者的心理状态维度得分显著较低（42.7 vs 62.32，p<0.001），而其他三个维度得分反而高于对照组。这一看似矛盾的结果可能与对照组的平均年龄（70.2岁）显著高于患者组（55岁）有关，但更重要的是，它突显了动脉瘤患者心理维度生活质量的特别脆弱性，即使是与更年长的健康人群相比，他们的心理幸福感也明显受损。

影响生活质量的关键预测因子

通过相关分析和多元线性回归模型，研究人员确定了影响生活质量的关键因素。研究发现，所有心理变量（焦虑、抑郁、述情障碍、睡眠质量）和认知功能均与生活质量呈中度到强度的显著相关（p<0.001）。然而，多元线性回归显示，只有焦虑（β=-0.500，p<0.001）、睡眠障碍（β=-0.229，p=0.003）和抑郁（β=-0.182，p=0.047）是生活质量的独立预测因子，共同解释了66.3%的生活质量变异。令人惊讶的是，认知功能障碍和述情障碍虽然与生活质量相关，但在回归模型中未显示出独立的预测价值。这一发现表明，情感和睡眠相关症状对生活质量的影响可能比认知障碍更为重要。

研究的讨论部分深入分析了这些发现的临床意义。缺乏组间差异的结果支持了这样一种观点：即动脉瘤诊断本身的心理影响可能在出血事件之前就已经存在。动脉瘤被患者感知为"不定时炸弹"的这种心理负担，可能导致慢性的应激状态，进而影响认知功能和心理健康。这一发现强调了在动脉瘤诊断的早期阶段就需要关注患者的心理状态，而不是等到出血事件发生后才进行干预。

研究结果对临床实践具有重要启示。首先，它支持将心理评估和支持纳入动脉瘤患者标准护理路径的必要性，无论动脉瘤是否破裂。其次，识别焦虑、抑郁和睡眠障碍作为生活质量的关键预测因子，为针对性干预提供了明确目标。认知康复固然重要，但针对情绪和睡眠的干预可能对提高生活质量产生更大效益。此外，研究发现动脉瘤在低社会经济地位人群中更为常见，这一群体往往缺乏足够的医疗资源关注，提示需要特别关注健康不平等问题。

该研究的优势包括样本相对较大、使用经过验证的评估工具、同时比较了未破裂动脉瘤患者、破裂动脉瘤患者和健康人群。然而，研究也存在一些局限性，如横断面设计难以确定因果关系、缺乏年龄匹配的健康对照组、依赖自我报告数据等。未来研究应进一步探讨不同动脉瘤位置和治疗方式对心理认知结果的影响，并采用纵向设计以明确因果关系。

基于这项研究的结果，研究团队已经在他们的机构中建立了蛛网膜下腔出血后心理门诊，并开始特别关注未破裂动脉瘤患者的心理需求。这种综合管理模式强调神经外科医生、介入放射科医生和心理学家的紧密合作，代表了动脉瘤患者护理的未来方向。

总之，这项研究提供了令人信服的证据，表明颅内动脉瘤的诊断本身就会对患者的心理和认知健康产生深远影响，这种影响不亚于出血事件带来的后果。为了实现最佳康复效果，对动脉瘤患者的管理必须采取整体视角，将心理幸福感与生理健康同等重视。只有通过这种综合性的方法，我们才能真正改善动脉瘤患者的生活质量，帮助他们实现全面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