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动能海军战略：现代海上冲突中网络行动的灰色地带博弈

《Journal of Cybersecurity》：Non-kinetic naval strategy: the role of cyber operations in modern maritime conflict

本刊推荐：为破解国家在网络化海上冲突中的战略逻辑难题，Francesco Ferazza与Konstantinos Mersinas开展了非动能海军战略研究。通过理论构建型案例分析法，揭示了网络行动作为混合战争工具，通过持续性对抗（Persistent Engagement）、破坏性信号（Disruptive Signaling）与情报竞赛（Intelligence Contest）三重逻辑塑造海洋战略格局的机制，为理解低于武装冲突阈值的灰色地带竞争提供了创新框架。

　　

当全球90%的贸易依赖海运航道时，黑海上空的GPS信号突然被篡改，巨型油轮在波斯湾神秘偏离航线，全球最大航运公司马士基因网络攻击陷入十天瘫痪——这些看似孤立的事件，正揭示着海上冲突形态的深刻变革。传统炮火连天的海战逐渐被看不见的网络交锋取代，国家间在“灰色地带”展开低于武装冲突阈值的持续博弈，而现有理论框架难以解释这种新型竞争的逻辑。《Journal of Cybersecurity》最新发表的论文《非动能海军战略：现代海上冲突中网络行动的作用》正是针对这一空白展开的深入探索。

该研究采用理论构建型多案例分析法，选取2013-2021年间6个具有代表性的海上网络事件（包括NotPetya攻击马士基、伊朗GPS欺骗英国油轮等），通过三角验证法整合政府报告、网络安全公司数据与权威媒体报道，建立以“战略逻辑”为核心的分析框架。研究特别关注攻击者身份（Who）、技术向量（How）与战略目的（Why）的关联性，并采用概率性语言处理网络攻击中固有的归因不确定性。

战略维度的理论重构

研究首次系统论证了网络行动在现代海权争夺中扮演的三种战略角色：作为威慑信号的破坏性行动（Disruptive Signaling）、追求信息优势的情报竞赛（Intelligence Contest），以及定义竞争常态的持续性对抗（Persistent Engagement）。通过案例分析发现，2019年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对英国油轮“斯特纳帝国号”的GPS欺骗，本质上是为回应英国扣押伊朗油轮而设计的精确信号——通过非动能手段制造事端借口，既展示能力又控制冲突升级。而2013年伊朗黑客对美国海军-海军陆战队内网（NMCI）的渗透，则典型体现了情报竞赛逻辑：长达数月的网络间谍行动旨在持续获取作战数据，而非立即破坏。

案例揭示的战略谱系表明，海上网络行动并非随机行为，而是国家在“短期威慑效应”与“长期情报价值”间权衡的结果。例如以色列对伊朗沙希德·拉贾伊港的攻击（2020年）虽成功传递了报复信号，却牺牲了潜在的情报收集机会；相反，中国APT27团伙对休斯顿港的入侵尝试（2021年）则聚焦于网络预置（Pre-positioning），为未来行动埋下伏笔。

海洋域的战略特殊性

研究创新性地指出，海洋环境独特的“军民基础设施深度交织”特性，使传统战略理论中的“打击军事目标（counterforce）”与“打击社会价值目标（countervalue）”界限模糊。对民用港口的网络攻击可能同时瘫痪军事后勤节点与国家经济命脉，这种双重用途（dual-use）特性既放大攻击效果，也增加误判风险。论文通过对比古典海权理论发现，网络时代的海洋控制更贴近科贝特（Corbett）强调的“持续局部控制”理念，而非马汉（Mahan）主张的“决战制海”模式——北朝鲜持续数周的GPS干扰（2016年）正是通过低强度但广域的干扰，实现对关键水道的非对称制衡。

政策启示与防御转向

基于上述发现，研究提出三重政策建议：在技术层面，需强制推行软件物料清单（SBOM）和韧性定位导航授时（PNT）系统，例如投资增强型罗兰（eLORAN）作为GPS备份；在机制层面，应建立分级响应框架，明确针对关键基础设施攻击的红线；在合作层面，须通过军商联合演习破解“灯火管制战争（war with the lights off）”场景下的协同难题。这些建议直指当前防御体系的核心弱点——过度依赖预防而非韧性建设。

该研究的核心贡献在于将分散的海上网络事件提升为系统性战略理论，揭示了国家如何通过网络空间重构海洋权力格局。尤其是指出“持续性对抗”作为基础环境，“信号传递”与“情报竞赛”作为其中战役的双层逻辑关系，为理解混合战争提供了动态分析工具。随着量子导航、人工智能等新技术融入海洋领域，这种非动能较量必将进一步深化，而该研究建立的框架将为后续学术与政策讨论奠定重要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