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数字身份证应用与残障群体：构建数字包容新议程的探索

《Data & Policy》：National digital ID apps and disability: towards an agenda for digital inclusion?

本文聚焦国家数字身份证应用如何促进残障群体的数字包容这一关键议题。研究人员以新加坡Singpass应用为案例，通过批判性残障研究视角，分析了数字身份系统的设计逻辑与包容性实践。研究发现，尽管国际标准（如WCAG 2.2）为数字包容提供了基础框架，但本地化政策语境（如新加坡的《数字服务标准》）对实现实质包容更具决定性意义。该研究为全球数字身份系统的包容性设计提供了重要政策启示，强调需将残障经验作为重构数字基础设施的核心原则。

　　

在数字化浪潮席卷全球的今天，国家数字身份证应用正迅速成为各国政府实现数字化转型的核心工具。从欧洲的eIDAS（电子身份识别和信任服务）体系到发展中国家广泛采用的MOSIP（模块化开源身份平台），数字身份系统已覆盖超过26个国家。然而，当日常生活日益依赖数字交易时，一个关键问题浮出水面：这些被誉为“促进包容性数字转型”的工具，是否真正考虑了残障群体的需求？据联合国数据，亚太地区残障人口超过6.5亿，约占人口六分之一，但数字包容研究在该地区仍处于起步阶段。

新加坡的Singpass应用作为数字身份系统的典范，每月处理4100万笔交易，连接420万用户与2700项服务，其宣称的“包容性设计”原则为探究数字包容提供了理想样本。发表于《Data & Policy》的研究《国家数字身份证应用与残障：走向数字包容的议程？》通过分析Singpass的设计理念与实践，揭示了数字身份系统在残障包容领域的成就与挑战。

研究方法上，作者团队综合运用了政策文本分析、焦点小组讨论和参与式观察。研究选取新加坡政府科技局（GovTech）的应用程序开发者与12名视障用户测试者进行焦点小组讨论，结合对国际标准（如UN CRPD《联合国残疾人权利公约》、WCAG 2.2）和本地政策（如《新加坡数字服务标准》）的对比分析，探讨了技术标准本地化的实现路径。

政策语境：全球残障权利与数字可及性标准的交织

研究指出，数字身份应用的发展处于国际残障权利政策与数字可及性标准交汇的复杂语境中。尽管《联合国残疾人权利公约》第9条强调国家有义务确保残障群体平等获取信息通信技术（ICT），但新加坡在签署公约后并未制定专门的残障权利立法，而是通过《赋能总体规划》（Enabling Masterplan）等政策工具推进包容性措施。这种“去权利化”的实践路径，导致国际标准（如WCAG）在本地化过程中产生显著变异：例如，新加坡《数字服务标准》要求政府网站字体大小至少为16 CSS像素，这一标准远超WCAG的建议，体现了本地化策略对实际使用场景的针对性调整。

理论框架：以残障视角重构数字包容

研究引入“智能平等”（smart equality）概念，强调残障经验应成为数字基础设施设计的组织原则，而非仅仅是被治理的对象。这一框架突破了对可及性的技术合规性追求，转向关注技术如何为残障用户创造新的社会赋能（affordances）。作者援引Dokumaci的“行动者赋能”理论，指出残障用户通过即兴改造数字环境（如语音导航功能）使技术更易用，这种实践本身应成为设计灵感的来源。

Singpass的可及性设计：技术整合与用户体验

研究详细解析了Singpass应用的多模态认证流程（面部识别、指纹、六位数密码）及其与政府服务的无缝对接机制。值得注意的是，应用在遵循苹果和谷歌可及性指南的同时，创新性地加入本地化功能：例如支持英语、华语、马来语、泰米尔语四种官方语言切换，并通过MyInfo功能自动填充政府表格数据，减少用户操作负担。

然而，研究也揭示系统级限制带来的包容瓶颈。在应用切换场景中（如图7所示），用户完成认证后需手动点击屏幕左上角链接返回原浏览器，这一设计虽为防范后台黑客攻击，却增加了操作复杂度。尽管语音导航模式下该链接会被优先读取，但过程仍显繁琐，反映出安全性与用户体验之间的权衡困境。

政策与标准的本地化：新加坡的实践智慧

研究发现，新加坡通过《数字就绪蓝图》（Digital Readiness Blueprint）将数字包容目标具象化为“每个新加坡人都有数字交易能力”等可量化原则。2025年，新加坡数字发展部宣布增强《数字服务标准》，并推出Oobee可及性检查工具，体现政策与技术的协同演进。这种本地化策略的成功关键在于：将国际标准（如WCAG）转化为符合本土语境的实践指南，例如强调 vernacular languages（方言）支持、定制化“特殊需求”访问等功能。

研究结论与讨论

研究表明，数字包容的实现不能仅依赖技术标准的合规性检查，而需将残障视为重构数字社会的核心视角。Singpass案例的启示在于：首先，可及性设计需超越WCAG等国际标准的机械遵循，关注本地用户的实际需求；其次，残障经验应成为技术设计的创新源泉，例如语音导航功能不仅服务视障群体，也提升普通用户在高噪环境下的使用体验；最后，政策制定需承认全球南方国家在残障包容路径上的多样性，新加坡的“实践优先”模式为缺乏残障立法传统的地区提供了替代方案。

该研究对全球数字身份系统发展具有三重意义：方法论上，提出“智能平等”框架，将残障从边缘议题转化为设计核心；政策上，揭示国际标准本地化的必要性，为跨国技术治理提供参考；实践上，通过Singpass的实证分析，证明包容性设计可同时提升残障与非残障用户的数字参与质量。随着人工智能、生物识别等技术的深度融合，国家数字身份系统将面临更复杂的包容性挑战，而将残障视角嵌入技术发展初期，或许是构建真正普惠数字社会的关键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