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水平体育领域中，对性别/性别的认知存在争议（或尚未达成共识）。本文运用“行动者网络理论”（Actor-Network Theory）来分析女性奥运举重项目中的相关现象

《Qualitative Research in Sport, Exercise and Health》：Mapping un/contested knowledge of sex/gender in high performance sport: applying Actor-Network Theory to women’s Olympic Weightlifting

本文运用行动者网络理论（ANT）研究奥林匹克举重中性别、身体与强度的知识网络，通过参与观察、焦点访谈、社交媒体分析等方法，揭示不同知识形式（如身体经验、学术研究、媒介信息）的互动与冲突，发现知识网络中的权力关系如何影响女性运动员的表现，并提出方法论建议。

　　在体育领域，尤其是力量运动中，关于女性运动员身体、体能以及“最佳”训练方法的信念持续受到讨论。这些信念不仅存在于竞技场内部，也在体育圈之外广泛传播，形成了一个复杂且多样的知识体系。然而，目前尚不清楚这些相互矛盾、有时甚至是冲突的知识是如何共同作用并影响女性运动员的身体健康与表现的。本文采用“行动者网络理论”（Actor-Network Theory，简称ANT）作为研究方法，探讨体育领域中与性别相关的知识网络如何构建，并对女性运动员的体能发展和训练实践产生影响。通过结合多种定性研究方法，本文展示了这些知识在网络中的流动过程，以及它们如何与不同的人类和非人类实体相互作用，进而塑造体育环境中的性别关系。

### 研究背景与问题提出

近年来，体育研究领域对性别、权力与知识之间的关系展开了深入探讨。女性运动员的身体能力与性别身份不仅受到社会文化的影响，还受到科学、医学和体育组织政策的塑造。研究者们发现，尽管女性运动员在力量运动中的表现不断提升，但关于她们身体能力和训练方法的讨论仍然受到性别刻板印象的制约。例如，在一些力量训练环境中，女性常被边缘化，其身体能力被低估，而男性则被赋予更强的象征意义。这种现象不仅影响了女性运动员的自我认知，还可能限制她们在体育中的发展机会。

同时，随着女性运动员在力量运动中的参与度上升，体育界对她们身体能力的研究也逐渐增多。例如，运动科学学者开始关注女性运动员的生理特征、训练效果和身体组成，试图修正过去对女性运动员研究的忽视。然而，这些新兴的研究成果并未完全改变体育界对女性身体能力的固有认知，反而在某些情况下被传统的性别观念所削弱。这种知识的冲突和多样性为研究提供了丰富的素材，也揭示了体育知识网络中存在深层次的性别不平等。

本文的研究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展开的。我们希望通过应用ANT，能够更全面地理解体育领域中关于性别和力量的知识如何构建、流动和影响女性运动员的实践。ANT作为一种方法论，强调知识不仅是人类社会的产物，也是由人类与非人类实体共同构成的网络。通过这种方法，我们能够更细致地追踪知识在不同体育网络中的传播路径，并揭示那些可能被忽视的非人类因素如何在其中发挥作用。

### ANT作为研究方法的适用性

ANT最初由Bruno Latour、John Law、Michel Callon和Steve Woolgar等人在1980年代提出，其核心在于对现象的构建过程进行细致的描述。ANT并非一种解释性的理论框架，而是一种研究方法，它要求研究者关注“社会是如何被构建的”，并尝试追踪各种知识、技术、制度和身体之间的互动关系。这种方法强调所有实体，无论是人类还是非人类，都是知识网络中的“行动者”，它们通过不断互动和调整，共同塑造了我们对现实的理解。

在体育研究中，ANT已经被应用于分析体育组织、比赛系统、教练实践以及运动员的身体体验。例如，一些研究者利用ANT来探讨教练如何通过知识影响运动员的身体训练，以及体育组织如何通过政策和规则来规范运动员的行为。此外，ANT还被用来分析体育中的非人类实体，如运动器材、训练环境和社交媒体平台如何参与知识的传播与构建。

然而，ANT在性别与体育知识研究中的应用仍较为有限。本文的研究正是试图填补这一空白，通过追踪女性运动员在力量运动中的知识网络，揭示性别如何在体育环境中被建构和维持。我们关注的不仅仅是女性运动员的训练方法，还包括她们在体育中的身体体验、社会关系以及与体育组织和学术研究的互动。通过这种方式，我们希望展现一个更完整的体育知识图景，其中不仅包括主流的、被认可的知识，还包括那些被边缘化、甚至被排斥的知识。

### 实践中的ANT方法：知识网络的构建与分析

在本研究中，我们采用了多种定性研究方法，包括参与观察、运动员访谈、教练访谈、焦点小组讨论以及学术文献回顾。这些方法共同构成了一个全面的知识网络分析框架，使我们能够从多个角度理解女性运动员在力量运动中的身体体验与知识实践。

首先，我们通过参与观察，深入了解了女性运动员在训练中的身体感受。在新西兰的两家力量训练馆中，我们观察到女性运动员如何与训练器材、教练、队友以及训练环境互动，从而形成对自身身体能力的理解。这种观察不仅揭示了女性运动员在训练中的实际体验，还帮助我们识别了那些在训练过程中被忽略或未被充分讨论的身体特征和训练方法。

其次，我们通过运动员的自我记录和训练日志，收集了她们对训练过程的反思和身体感受。这些记录为我们提供了关于女性运动员如何理解自己的身体能力和训练效果的直接证据。我们发现，女性运动员在训练过程中会遇到各种挑战，如生理周期的影响、身体疲劳、心理压力等。她们通过不同的方式应对这些问题，包括使用辅助工具（如泡沫轴和按摩球）、调整训练强度以及寻求教练的指导。

在教练和体育组织的访谈中，我们发现，教练和体育管理者在制定训练计划和政策时，常常依赖于学术研究和经验知识。然而，这些知识的传播并不总是顺畅的。一些教练和运动员表示，他们对某些学术研究的了解有限，部分原因是由于学术资源的获取成本较高，而另一些则是由于体育组织在传播知识时存在选择性，倾向于强调某些特定的生理差异，而忽视了其他可能影响女性运动员表现的因素。

此外，我们还利用社交媒体平台（如Instagram）来追踪关于女性运动员身体能力和训练方法的公开讨论。通过分析这些内容，我们发现，社交媒体不仅是知识传播的渠道，还成为了塑造体育文化的重要工具。一些健身博主和运动科学学者通过社交媒体分享他们的研究和经验，而女性运动员则通过这些平台获取信息、建立社群和表达自己的观点。然而，我们也注意到，某些知识在社交媒体上的传播受到算法和平台规则的限制，这可能影响女性运动员获取和分享信息的能力。

### 知识网络中的冲突与稳定

通过ANT的视角，我们发现，体育知识网络并非单一、统一的，而是由多种相互竞争和冲突的知识构成的。例如，在女性运动员的训练过程中，关于生理周期与训练效果的关系存在不同的观点。一些教练和运动员认为，女性运动员在生理周期的不同阶段需要调整训练强度，而另一些则认为这种调整没有必要，因为她们无法选择比赛的日期。这种冲突不仅体现在教练和运动员之间，也反映了体育知识网络中不同群体之间的张力。

此外，我们还发现，某些知识在网络中被优先传播和接受，而另一些则被忽视或排斥。例如，关于女性运动员与男性运动员在相同训练计划下的表现差异的研究（如Refalo等人的研究）在体育界并未得到广泛传播，而关于男性生理优势的讨论则更为常见。这种知识的分布不仅影响了女性运动员的训练实践，还可能强化了她们在体育中的边缘化地位。

在这一过程中，一些非人类实体（如训练器材、社交媒体算法、政策文件）发挥了重要作用。例如，社交媒体平台的推荐算法可能会放大某些关于女性运动员身体能力的观点，而忽视其他可能更具科学依据的知识。同样，训练器材和环境也会影响运动员的身体体验，例如，某些训练馆的设施和氛围可能更有利于女性运动员的训练，而另一些则可能强化了性别刻板印象。

### 知识网络的稳定性与变革

ANT还强调，知识网络是动态的，它们在不断变化和调整。我们发现，女性运动员在训练过程中会不断调整自己的训练方法，以适应不同的知识和实践。例如，一些女性运动员在训练中会结合自己的身体感受和教练的建议，形成一种个性化的训练策略。这种策略可能包括调整训练强度、选择不同的训练方式以及关注身体的恢复和营养。

然而，这种知识的流动并非总是顺畅的。一些教练和体育组织可能会优先考虑某些特定的知识，而忽视其他可能更有价值的见解。例如，在某些情况下，教练可能更倾向于采用传统的训练方法，而不是最新的科学研究成果。这种现象反映了知识网络中的权力关系，即某些知识和实践被赋予更高的权威性，而其他则被边缘化。

此外，我们还发现，女性运动员在知识网络中的位置是复杂的。她们既是知识的接收者，也是知识的创造者和传播者。通过自己的训练经验、身体感受和与教练、队友的互动，女性运动员不断构建和重塑关于自身身体能力和训练方法的知识。这种动态的过程表明，女性运动员并非被动接受知识，而是积极参与到知识的生产和传播中。

### 研究的启示与方法论建议

本文的研究不仅揭示了体育知识网络中的性别不平等，还为未来的研究提供了方法论上的建议。首先，我们建议研究者采用多种方法来追踪知识的流动。由于体育知识网络的复杂性，单一的方法可能无法全面揭示其结构和动态。因此，研究者应结合参与观察、访谈、文献回顾和社交媒体分析等多种方法，以获得更全面的理解。

其次，我们建议研究者在分析知识网络时，关注非人类实体的作用。这些实体不仅包括训练器材和体育设施，还包括社交媒体算法、政策文件和体育组织的规则。通过追踪这些非人类实体如何影响知识的传播和接受，研究者可以更深入地理解体育知识网络的运作机制。

最后，我们建议研究者在分析知识网络时，保持对权力关系的敏感性。ANT方法论不仅关注知识的传播，还关注知识如何被权力关系所塑造和维持。因此，研究者应关注那些可能被边缘化或排斥的知识，并思考如何通过研究和实践来改变这些知识的分布和接受方式。

总之，本文通过应用ANT方法论，揭示了体育知识网络中的性别不平等，并探讨了不同知识形式和主题如何相互作用，影响女性运动员的身体实践和训练效果。我们希望，这种研究方法能够为未来的体育研究提供新的视角，并推动对女性运动员身体能力和训练方法的更深入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