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志愿服务中的"3E"框架：时间投入、角色参与和任务本质如何协同促进健康老龄化

《The Journals of Gerontology: Series B》：How time Exposure, role Engagement and task Essence (“3E”) of volunteering interact to associate with healthy aging: A cross-sectional mixed-method study in Hong Kong

本研究针对传统研究过度关注志愿服务时长而忽视体验质量的问题，引入"3E"框架(时间投入、角色参与和任务本质)，通过混合方法研究香港457名老年志愿者发现：角色参与(β=0.92, p<0.001)和情感支持/创造性任务显著提升主观幸福感；创造性活动改善自评健康；时长仅与认知功能相关。更重要的是，角色参与能放大时长和任务类型的健康效益，三因素交互(创造性任务×高参与×长时间)产生最佳健康效果。研究为优化老年志愿服务设计提供了实证依据。

　　

随着全球人口老龄化进程加速，如何促进健康老龄化已成为重大公共卫生议题。在这一背景下，晚年志愿服务作为老年人参与社会活动的重要方式，被广泛认为对健康老龄化具有积极影响。然而，现有研究存在明显局限——过度聚焦于志愿服务"量"的方面，如参与时长，而相对忽视了志愿服务"质"的维度，包括老年人如何投入志愿服务角色以及所从事任务的性质差异。这种单一视角难以解释为什么相同时长的志愿服务对不同老年人产生迥异的健康效果。

传统研究范式面临的挑战在于，它无法充分揭示志愿服务影响健康的内在机制。一方面，关于志愿服务时长与健康效益的"剂量效应"研究结论不一：有的研究表明每年志愿服务100小时（约每周2小时）即可产生健康效益，有的则发现过长时间（如每年300小时）可能产生收益递减效应，甚至还有研究未能证实剂量反应关系的存在。另一方面，志愿服务类型的健康效益差异也亟待深入探索，特别是情感支持类和创造类活动可能比单纯的工具性任务带来更大心理收益，但这一假设缺乏系统验证。

更为关键的是，角色参与这一心理维度在志愿服务与健康关系中的调节作用尚未得到充分重视。角色参与指的是个体在角色表现中的心理和情感投入程度，包括活力、奉献和专注三个维度。高参与度的志愿者通常会体验到更高的能量水平、意义感和时间飞逝的沉浸状态，而低参与度者则可能只是机械地完成任务。这一重要变量的缺失，使得我们难以全面理解志愿服务影响健康老龄化的复杂机制。

针对上述研究空白，香港大学的研究团队在《The Journals of Gerontology: Series B》上发表了一项创新性研究，提出了志愿服务研究的"3E"框架——时间投入(Time Exposure)、角色参与(Role Engagement)和任务本质(Task Essence)，并通过混合方法研究设计，系统探讨了这三个维度及其交互作用如何影响老年人的健康老龄化结果。

研究团队采用了顺序混合方法设计，分两个阶段进行。定量阶段通过横断面调查收集了457名60岁及以上香港老年志愿者的数据，这些参与者在过去一年中至少从事过1小时的正式志愿服务。定性阶段则通过7个焦点小组访谈（共46名参与者）深入探索了角色参与的表现形式。研究测量了四个健康老龄化结果指标：主观幸福感（使用华威-爱丁堡心理健康量表SWEMWBS）、抑郁症状（患者健康问卷PHQ-9）、自评健康和认知功能（香港版蒙特利尔认知评估5分钟协议）。

主要技术方法包括：采用改编的中文版乌特勒支工作投入量表(CUWES-9)评估角色参与度；通过参与者自我报告记录过去12个月的志愿服务时长和任务类型；使用标准化量表全面评估健康老龄化结果；通过 purposive sampling（目的性抽样）从香港18个区的社区中心招募研究对象，确保样本多样性；运用主题分析法对定性数据进行分析，识别角色参与的核心主题。

研究结果

定量研究发现角色参与是关键影响因素

研究发现，在控制人口学、社会经济和健康相关变量后，角色参与显示出与主观幸福感的强烈正相关(β=0.92, p<0.001)，其影响强度甚至超过了每周进行5天以上中等强度体育锻炼的效益。在任务类型方面，情感支持性任务(β=1.35, p=0.022)和创造性活动(β=1.09, p=0.018)均与更好的主观幸福感显著相关。值得注意的是，志愿服务时长本身仅与认知功能存在显著关联(β=0.37, p=0.013)，而与其他健康结果无直接关系。这一发现挑战了传统上过度强调志愿服务时长的研究范式，凸显了角色参与和任务本质的重要性。

交互作用揭示角色参与的放大效应

研究发现了重要的交互作用：角色参与与时间投入的交互项与抑郁症状(β=-0.24, p=0.011)和认知功能(β=0.20, p=0.039)显著相关，表明只有在高角色参与情况下，更长的志愿服务时间才能带来更好的健康效益。更为重要的是，研究发现了三因素交互作用——角色参与、时间投入和创造性任务的三向交互与更好的主观幸福感(β=0.66, p=0.026)和更低的抑郁症状(β=-0.39, p=0.027)显著相关。这意味着当老年人同时满足三个条件：从事创造性任务、高角色参与和较长时间投入时，他们能够获得最大的健康效益。

定性研究深入揭示角色参与的表现形式

定性分析揭示了角色参与在晚年志愿服务中通过四个主题展现：角色内化、心理韧性、认知投入和意义建构。高度参与的志愿者将志愿服务角色深度整合到自我认同中，如自称"教师"或"指导员"，并表现出强烈的使命感。中度参与者虽重视志愿服务但未完全融入身份，而低度参与者则持交易性态度，视志愿服务为消遣或社交途径。在心理韧性方面，高参与度志愿者将挑战转化为动力，展现出主动韧性；中度参与者通过问题解决和协作应对困难；低参与度者则倾向于回避或外化压力。认知投入的差异也很明显：高参与度者主动学习新技能，中度者在组织支持下探索，低度者则被动接受安排。意义建构方式也因参与水平而异：高参与度者从成就感和互惠关系中获取意义，中度者注重个人成长，低度者则通过社会比较获得相对满足。

讨论与意义

这项研究通过引入并验证"3E"框架，为理解晚年志愿服务与健康老龄化的关系提供了全新视角。研究结果表明，志愿服务的健康效益不仅取决于"做多少"，更关键的是"如何做"和"做什么"。角色参与作为核心调节变量，能够放大时间投入和特定任务类型的健康促进作用。

理论上，本研究推动了多个理论的发展：挑战了角色替代理论（将志愿服务视为失去角色的简单替代），发现高参与度志愿者实际上将志愿服务转化为晚年身份的核心组成部分；丰富了社会情绪选择性理论，表明知识追求目标与情感目标在深度参与状态下可以协同而非对立；扩展了扩展理论，证实角色质量比角色数量对健康结果影响更大。

实践上，研究结果为政策制定和服务设计提供了重要启示。当前志愿服务推广政策过度强调参与率和服务时长，而本研究建议应更加注重优化志愿服务体验质量。对于社会工作者和老年服务从业者，应设计能够促进角色认同、培养心理韧性、深化认知投入和强化意义建构的志愿服务项目。对于健康从业者，在将志愿服务纳入社会处方时，应考虑个体化的"3E"组合——推荐每周约2小时的适度时长，确保高参与度的任务设计，并根据健康目标匹配适当的任务类型（如创造性活动促进心理健康）。

研究也存在一些局限性，包括横断面设计无法确立因果关系、样本来自特定部门（社会照顾）和文化背景（香港），以及未考察亚群差异。未来研究可采用纵向设计、利用数字化平台获取客观志愿服务数据，并开发志愿者专用的角色参与测量工具。

总之，随着全球人口老龄化加剧，优化老年人志愿服务潜力变得至关重要。本研究揭示的"3E"框架及其相互作用机制，为在全球范围内通过志愿服务促进健康老龄化提供了重要的理论和实践指导。研究强调，高质量的志愿服务体验——结合适当时长、深度参与和有意义任务——能够最大程度地释放晚年志愿服务的健康促进潜力，实现从"老有所为"到"老有所乐"的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