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听危地马拉跨性别者之声：基于社区参与的HIV防控优先事项识别研究

《Health Promotion International》：Listening to the voices of Guatemalan community leaders: a participatory approach to identifying priorities to curtail HIV within transgender communities

本刊推荐：为解决危地马拉跨性别群体HIV感染率超高（22.2%）但防治服务严重不足的问题，研究团队采用社区参与式研究法开展主题聆听会。结果识别出9大宏观主题和24项优先行动，强调需通过改善监测系统、提供文化响应式培训等交叉性干预推进健康公平。该研究为制定针对性防控策略提供了路线图。

　　

在危地马拉，一场隐秘的卫生危机正在跨性别社群中蔓延。根据估算，该国跨性别者的HIV感染率高达22.2%，是普通成年人口（0.2%）的111倍。然而，由于检测资源有限、服务获取障碍重重以及监测系统不完善，这一数字可能还被低估。更严峻的是，预防（如教育材料、安全套、HIV检测、暴露前预防PrEP）和治疗（如抗逆转录病毒疗法ART）服务严重匮乏，而结构性障碍——如PrEP资金不足、技术人员短缺、药物供应不稳定——更是雪上加霜。对于跨性别者而言，与性别认同、HIV感染状况相关的歧视和污名化，以及普遍存在的暴力，构成了难以逾越的社区层面障碍。尽管全球和危地马拉本国为终结HIV流行付出了努力，但针对跨性别这一关键人群的有效、证据支持的策略却因基础数据的巨大空白而举步维艰。正是在此背景下，一项旨在倾听社区自身声音的研究应运而生。

为了深入理解危地马拉跨性别社群面临的复杂环境并确定推进HIV健康公平的优先事项，一个由美国和危地马拉研究人员及社区成员组成的双边社区参与式研究（Community-Based Participatory Research, CBPR）合作团队开展了此项研究。该研究摒弃了传统的研究者主导模式，而是采用了参与式的方法论，核心是于2024年6月在危地马拉城举行的五次分层、面对面的西班牙语聆听会（Listening Sessions）。研究团队运用了几个关键技术方法：首先是社区参与式研究（CBPR）框架，强调研究者与社区成员平等合作，整合科学知识与社区生活经验；其次是聆听会这一质性数据收集方法，其特点是研究者以倾听为主，营造安全空间让参与者主导讨论，分享其经历和见解；再者，在数据分析上，研究团队采用了持续比较法（Constant Comparison），对详细的会议笔记和会后简报进行迭代编码和分析，以从数据中归纳出主题和优先事项，而非预先设定假设；此外，研究注重位置性（Positionality）反思，团队成员意识到自身作为主要是顺性别者的社会特权，并在社区伙伴的持续指导下进行研究。参与者（N=18）是通过社区网络招募的领袖人物，分别来自草根跨性别女性倡导组织、跨性别男性倡导组织、一线心理健康服务提供者、关注女性经济赋权的社区组织、大学LGBTQ+学生组织以及专注于原住民玛雅LGBTQ+社群的人权组织。聆听会按群体分层进行，以促进更坦诚的交流。

研究结果揭示了危地马拉跨性别社群生活的宏观背景以及具体的行动优先事项。

宏观主题与社群优先事项

分析归纳出九个宏观主题，描绘了危地马拉跨性别社群所处的严峻环境：深刻的污名化与歧视、性与性别少数群体的病理化、以及普遍的暴力。此外，研究还识别出24项可操作的社区优先事项。这些发现根据参与者的不同群体呈现出各自的侧重点。

跨性别女性

跨性别女性在危地马拉主流社会中遭受严重边缘化，被视作异常、病态和非人化的对象，面临针对性的仇恨、身体和性暴力，以及高得惊人的谋杀率。她们的基本权利和服务（包括医疗）常被剥夺。其优先事项包括：加强HIV监测系统以准确掌握流行情况及相关因素；培训医护人员提供文化响应式和权利本位的优质护理；以跨性别社群专业知识为核心制定健康促进策略；扩展社区参与的、行动导向的研究；以及与顺性别组织建立伙伴关系，共同倡导支持。

跨性别男性

尽管有一小部分领袖在积极倡导，但跨性别男性在社会中整体可见度极低，相关数据严重缺乏。他们的优先事项包括：倡导以减少歧视、提高可见度并确保获得医疗等资源；生成关于跨性别男性健康（包括HIV影响和性别肯定护理）的高质量数据；以及培训医护人员提供针对其需求的护理。

心理健康服务提供者

性与性别少数群体在危地马拉常被病理化，包括在心理健康和医疗系统内。优先事项包括：研究心理健康服务可及性与HIV预防护理、PrEP使用、ART使用之间的关联；设计、实施和评估旨在减少与HIV、性取向、性别认同以及原住民身份相关的污名与歧视的策略；以及投资于心理健康服务并确保跨性别社群能有效连接这些资源。

关注经济赋权的社区组织

跨性别男性可获得的资源极其有限。优先事项包括：扩大教育和就业机会以解决健康的上游社会决定因素；减少迫使许多跨性别女性从事性工作以求生的经济脆弱性；增加社区为基础的HIV预防和护理服务；以及推动跨性别社群及其优先事项在所有社会部门（包括医疗系统）中的包容。

LGBTQ+大学学生组织

大学内的LGBTQ+学生虽有少量支持空间，但远不足以保障其公开表达、HIV预防护理和整体福祉。优先事项包括：促进关于HIV对年轻人影响的公开对话；通过教育了解HIV流行史和先驱事迹来培养代际间的LGBTQ+自豪感；推进对LGBTQ+学生需求的研究；通过大学平台传播科学发现；以及在学术机构内创建包容、肯定的空间以促进健康行为（如安全套使用、PrEP、ART依从性）和增加HIV、梅毒等性传播感染筛查。

人权组织

玛雅原住民跨性别者经历着交叉的、复合性的污名化和深刻歧视。优先事项包括：承认并应对其在主导的拉迪诺（Ladino）社会文化背景下的独特挑战；培训医护人员了解跨性别社群生活经验、使用文化响应式语言并提供肯定式护理；教育玛雅跨性别社群了解其健康权利并提供克服障碍的工具；以及开发、实施和评估针对玛雅跨性别社群特定需求（包括HIV预防护理）的定制项目和服务。

研究的讨论部分指出，尽管危地马拉自1984年报告首例HIV病例以来，疫情持续不断，但针对跨性别社群的干预策略却因理解不足而受限。本研究的聆听会，根植于CBPR原则，成功提升了社区领袖及其盟友的声音，揭示了在系统性压迫、资源匮乏和服务碎片化背景下，草根领导力、倡导网络和变革的紧迫性等力量源泉。识别出的主题和优先事项为了解跨性别社群HIV易感性因素提供了深层理解，并为未来的研究和项目发展奠定了基础。不同群体的优先事项虽各有侧重，但共同指向了进行多层次、交叉性干预的迫切需求。改变必须发生在结构层面（如医疗系统改革、扩大经济和教育机会），也需在人际和制度层面推进（如减少污名、提供文化响应式护理、吸纳跨性别声音参与项目设计与实施）。讨论也提到，危地马拉一些社区组织已在提供综合文化响应式健康服务方面取得进展，可作为范例。此外，研究本身也证明了基于CBPR的聆听会作为理解社区背景、生成可行见解和强化伙伴关系的工具价值。

作者在结论中强调，危地马拉的跨性别社群，尤其是跨性别女性和玛雅原住民跨性别者，面临的交叉性障碍加剧了HIV风险并限制了获得肯定式护理的机会。然而，聆听会确定的优先事项指明了一条植根于社区领导、文化响应和结构变革的前进道路。推进危地马拉HIV健康公平的努力必须是交叉性的、多层次的、由社区主导的，并需要顺性别社群的同盟与支持。取得有意义的进展不仅需要技术和生物医学解决方案，更需要在权力、政策和叙事层面进行转变——在任何步骤中都应以跨性别者的专业知识和生活经验为中心。通过投资于伙伴关系、拆除系统性障碍和支持跨性别领导力，危地马拉才能更接近实现国家和全球的HIV防治目标，迈向一个所有人享有尊严、健康和福祉的未来。

研究团队也坦诚了本研究的局限性：参与者采用便利抽样，可能遗漏未参与者的观点；样本量小限制了普适性；同辈在场可能影响信息披露，但参与者的坦诚表明了一定的信任度。作为下一步，该双边CBPR合作团队正在危地马拉城开展一项与跨性别女性的照片之声（Photovoice）研究，旨在通过参与式摄影和讲故事的方式，进一步深入了解社群的需求、优先事项和资产，特别是为HIV预防和治疗优先事项提供信息。

此项发表在《Health Promotion International》上的研究，不仅为危地马拉乃至类似背景的国家制定针对跨性别社群的HIV防控策略提供了至关重要的社区依据，也展示了参与式研究方法在推动健康公平研究中的强大力量。它提醒我们，解决复杂的公共卫生问题，必须从倾听最受影响群体的声音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