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生命历程视角的暴力暴露模式及其与瑞典成年男女身心健康问题的关联：潜在类别分析

《SSM - Population Health》：Patterns of violence exposure in a life-course perspective and associations to mental and physical health problems and health-related risk behaviors among women and men in Sweden: A latent class analysis.

本研究针对暴力多重受害（poly-victimization）对健康的长期影响机制尚不明确的问题，采用潜在类别分析（LCA）对10,337名瑞典成年人的生命历程暴力暴露模式进行探究。结果揭示了性别特异性的7类（女性）和4类（男性）暴露模式，并发现伴随童年期父母暴力及成年期伴侣暴力的暴露模式与更严重的精神健康问题（如PTSS、自伤）、躯体疾病（如IHD、COPD）及健康风险行为（如物质滥用）显著相关。该研究为基于创伤知情健康行为理论（TTB）的早期干预提供了重要实证依据。

　　

在全球范围内，人际暴力暴露是一个普遍存在的公共卫生威胁。然而，关于个体在整个生命历程中经历多重暴力受害（poly-victimization）的模式，及其与长期身心健康问题和健康风险行为的关联，尤其是在瑞典这样的北欧福利国家背景下，研究尚不充分。传统的“剂量-反应”关系研究虽然揭示了暴力暴露累积对健康的不利影响，但往往忽略了暴力暴露模式（即“何时、由何人施加何种暴力”）的复杂性。个体遭受的虐待特征和其他逆境必须被综合考虑，才能理解多重受害及其对健康不良影响的作用机制，这凸显了理解暴力经历在生命历程中如何相互关联的重要性。为了弥补这一研究空白，由Rickard Pettersson、Steven Lucas和Mattias Strandh组成的研究团队，利用一项具有全国代表性的大规模调查数据，开展了一项开创性的研究，旨在深入探索瑞典成年男女生命中暴力暴露的潜在模式及其健康后果。

为了回答上述问题，研究人员巧妙地运用了几项关键的技术方法。研究基于一项针对瑞典18-74岁成年人的全国性横断面调查（n=10,337），该调查采用了结合线上和邮寄问卷的方式，并通过基于官方登记信息的加权处理控制了无应答偏倚。核心分析技术是潜在类别分析（Latent Class Analysis, LCA），这是一种以人为本的统计方法，用于在没有预先定义类别的情况下，根据个体在13个二分变量（涵盖童年期和成年期由不同施暴者施加的身体、情感和性暴力）上的反应模式，识别出相对同质的亚组。研究人员分别对女性和男性的数据进行了LCA分析，以探讨性别特异性模式。模型选择基于贝叶斯信息准则（BIC）和熵值等指标。随后，采用二元逻辑回归分析，在控制了年龄、父母移民状况和父母教育水平等背景变量后，检验了不同潜在类别与15项身心健康指标（如抑郁、焦虑、创伤后应激症状^PTSS、肠易激综合征^IBS、缺血性心脏病^IHD等）及健康风险行为（如重度吸烟、酒精滥用、药物滥用）之间的关联。

4. 结果

4.1. 暴力暴露模式

分析结果显示，男性和女性的暴力暴露模式存在显著差异。对于男性，四类别模型提供了最佳拟合，揭示了四种不同的暴露轨迹。类别2（占比43.1%）是“低暴露组”，在所有类型的暴力暴露上可能性均较低，被作为后续回归分析的参照组。类别1（占比43%）可概括为“童年同伴/成人暴力组”，其特征是童年期遭受其他成年人/同伴的身体和情感暴力可能性很高，成年期遭受其他成年人身体暴力的可能性中等。类别3（占比8.1%）为“童年父母暴力延续组”，成员在童年期遭受父母及其他成年人/同伴的身体和情感暴力可能性很高，并在成年期继续遭受其他成年人身体暴力的风险很高。类别4（占比5.9%）是“多重受害组”，在所有类别中暴力暴露的复杂性最高，成员在童年期有高可能性的父母及同伴暴力，中等可能性的童年期性暴力，并在成年期有高可能性的伴侣暴力和中等可能性的其他成年人性暴力。

对于女性，七类别模型拟合最佳，模式更为复杂。类别1（占比40.8%）为“低暴露组”，作为参照。类别2（占比23.3%）可视为“童年同伴暴力/成年性暴力组”，主要特征是童年期同伴身体、情感暴力及成年期其他成年人性暴力。类别3（占比11.9%）非常独特，是“童年暴力未延续组”，成员在童年期遭受多重暴力的可能性中到高，但成年期再次受害的可能性却很低，这可能暗示了较强的心理韧性。类别4（占比8.1%）为“童年多重暴力/成年外部暴力组”，童年期遭受来自父母和同伴的多重暴力，成年期则主要面临家庭外部的暴力风险。类别5（占比5.8%）、6（占比5.7%）和7（占比4.5%）均涉及成年期伴侣暴力，但童年背景不同：类别5童年暴力暴露相对温和；类别6以高强度的童年同伴暴力为特征；类别7则是“全面多重受害组”，在生命各阶段、各类型暴力上的暴露可能性均很高。

4.2. 类别归属与健康结局的关联

逻辑回归分析清晰地表明，暴力暴露的模式与成年后的健康风险密切相关，且存在剂量效应和性别差异。总体而言，暴露模式越复杂、暴力暴露贯穿生命历程越长的类别，其成员出现身心健康问题和风险行为的几率越高。

在男性中，与低暴露组（类别2）相比，所有受害组别均显示出更高的精神健康问题风险，且风险随暴露复杂性增加而陡升。例如，对于创伤后应激症状^PTSS，类别1、3、4的比值比^OR分别为1.65, 4.40和9.24；对于自伤行为，OR值更是高达3.48, 10.46和16.48。在躯体健康方面，关联性相对较弱但依然存在，例如类别3与癌症风险显著相关（OR=1.94），类别4与慢性阻塞性肺疾病^COPD相关（OR=2.99）。在健康风险行为方面，所有受害组别均与重度吸烟和酒精滥用显著相关，而药物滥用仅与最严重的类别4相关（OR=9.95）。

在女性中，健康风险的关联更为广泛和强烈。除类别3与抑郁无显著关联外，所有受害组别均与各项精神健康问题（抑郁、焦虑、PTSS、自伤）及躯体化症状显著相关。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涉及成年期伴侣暴力的类别（5, 6, 7）以及童年成年均高暴露的类别（4, 6, 7）显示出最高的健康风险。例如，最严重的类别7成员出现PTSS的风险是低暴露组的24.49倍，出现自伤行为的风险更是高达30.21倍。在躯体疾病方面，这些严重暴露组别与肠易激综合征^IBS、纤维肌痛、缺血性心脏病^IHD、COPD以及癌症的风险显著相关。在风险行为上，酒精滥用与所有受害组别相关，而重度吸烟和药物滥用主要与更严重的暴露组别相关。

5. 讨论与结论

本研究通过潜在类别分析^LCA，首次在瑞典全国样本中系统描绘了成年男女生命历程中的暴力多重受害模式，并深入探讨了其与广泛身心健康结局的关联。研究结果证实了暴力暴露模式的性别差异性，女性的暴露模式更为复杂，且更频繁地涉及性暴力和亲密伴侣暴力。这一发现与创伤知情健康行为理论^TTB的框架相契合，该理论强调创伤经历（形式与严重程度）、创伤的生理心理反应以及个体的心理韧性共同决定了其后续的健康行为和陷入再次受害环境的风险。

研究的重要发现在于，健康风险不仅与暴力暴露的“剂量”有关，更与暴露的“模式”密切相关。童年期经历父母暴力以及成年期遭遇伴侣暴力，特别是当两者叠加时，会显著放大对精神健康的负面影响，并增加罹患某些躯体疾病的风险。这提示，生命历程中暴力的“延续性”或“复现性”是理解其长期健康效应的关键。此外，在女性中识别出的“童年暴力未延续组”（类别3）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这表明，尽管经历了童年期的不良遭遇，一部分个体可能通过发展出更强的心理韧性能力，有效降低了成年期再次受害的风险及其相关的健康后果。这一发现为针对创伤后成长和韧性培养的干预措施提供了希望和潜在的着力点。

总之，这项发表在《SSM - Population Health》上的研究，通过精细化的统计方法揭示了暴力暴露的复杂生命历程模式及其深远的健康含义。它强调了在研究和实践中采取性别视角和生命历程整体观的重要性，超越简单的暴力计数，转而关注暴力的时空背景和施暴者关系。研究结果强烈支持早期识别和干预以打破暴力循环的必要性，并为理解为何有些个体能够从创伤经历中恢复而另一些则持续受害并伴随严重健康问题提供了新的理论视角和实证基础。未来的研究应进一步探索保护性因素和创伤后获益的路径，以便为制定更有效的、基于创伤知情照料的公共卫生策略提供科学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