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述：普遍实施的学校心理健康干预措施可能带来的危害：潜在机制与未来研究方向

《Current Opinion in Psychology》：Potential harm from universal school-based mental health interventions: Candidate mechanisms and future directions

学校心理健康普遍性干预可能引发焦虑、抑郁等症状加重或社交行为减少，机制包括自我报告偏差、负向情绪关注、社交比较及不安全环境压力。需在更大样本、多时间点设计中考察个体差异与干预成分，并告知参与者潜在风险以允许退出。低中收入国家研究不足，应关注保护性因素强化。

　　学校心理健康干预是一个日益受到重视的领域，尤其在促进青少年心理健康方面。近年来，随着对心理健康问题的关注度上升，许多研究尝试通过在学校环境中开展广泛性（universal）干预来改善学生的心理健康状况。广泛性干预通常是指面向整个班级的学生，无论其是否具有特定的心理健康问题，旨在提升心理健康知识、预防心理问题以及减少已经存在的心理困扰。然而，越来越多的研究发现，这些广泛性干预可能带来一些负面效果，甚至对部分学生造成潜在伤害。

在当前的研究中，广泛性干预的负面效果表现形式多种多样，包括焦虑、抑郁、注意力缺陷、强迫行为、恐慌等症状的加重，以及亲子关系质量下降、亲社会行为减少等。这些负面效果可能影响整个班级，也可能只出现在某些特定的子群体中，如那些原本就存在心理健康问题的学生、男性学生、年龄较小的学生，或者经济条件较差、有资格获得免费学校餐食的学生。这些发现表明，广泛性干预的效果并不均匀，且可能因学生个体差异而产生不同的结果。

目前，关于广泛性干预负面效果的机制仍不明确。一些研究者认为，负面效果可能源于报告现象，即学生在干预后更准确地报告自己的心理健康状况，从而显示出更多的负面症状。这种解释暗示，负面效果可能只是数据收集过程中的偏差，而非干预本身导致的伤害。然而，也有研究者指出，广泛性干预可能通过增加学生对负面情绪的注意和感知，进而引发一系列负面后果。例如，学生可能会因为过度关注自己的情绪而陷入反复思考（rumination）或与同伴共同思考（co-rumination）的过程，这种现象可能导致症状的加重。此外，学生在意识到自己可能有心理问题的同时，如果没有得到有效的应对指导，可能会感到更大的压力和焦虑。

另一个可能的机制是社会比较。在广泛性干预中，学生通常被要求在集体环境中讨论自己的心理健康状况，这种环境可能会导致那些本身症状较重或未从干预中获益的学生，与那些表现较好的同伴进行不利的比较，从而增加他们的心理负担。然而，这些假设大多基于理论推导和定性研究，尚未通过大规模的实证数据进行验证。

由于广泛性干预的负面效果通常较小，且难以明确界定为真正的伤害，因此研究者倾向于使用“潜在伤害”这一术语来描述这些现象。这意味着，虽然干预可能带来一些负面结果，但这些结果并不一定意味着干预本身有害，而是可能在某些特定条件下导致不良反应。因此，在设计和实施广泛性干预时，需要更加谨慎地考虑这些潜在风险，并采取相应的措施来减少其影响。

在当前的研究背景下，广泛性干预仍然具有重要的实践意义。许多学校和政策制定者认为，通过广泛性干预可以为所有学生提供心理健康支持，尤其是在资源有限的地区。然而，研究者也面临一个伦理困境：是否应该继续开展广泛性干预研究，以获取更多关于其效果的数据，还是应该暂停这些研究，转而关注更具针对性的干预方式。这个问题的解决需要权衡干预的潜在益处与可能的风险。

为了更好地理解和应对这一问题，研究者建议在未来的广泛性干预研究中，采取更加严谨的方法。首先，研究需要招募更大、更具代表性的样本，以便进行轨迹分析，了解不同学生群体在干预前后的心理变化。此外，研究设计应包括干预前后的多个时间点，以捕捉学生在干预前的心理状态，并区分干预效果与自然的心理波动。其次，研究应具备足够的统计效力，以分析次要结果和调节变量，从而更准确地评估干预的效果。第三，研究者应考虑设计能够评估干预不同组成部分对特定结果影响的研究，例如认知行为疗法（CBT）的技巧、情绪调节能力、同伴互动、正念练习等。通过这些分析，可以更清楚地了解哪些干预成分有助于改善心理健康，哪些可能带来负面效果。

在未来的广泛性干预研究中，还应重视收集定性数据，以深入了解学生对干预的感受和体验。这有助于研究者识别哪些学生可能对干预产生抵触情绪，或者哪些学生可能从中受益。此外，研究者可以采用经过心理测量学验证的自评量表，例如“心理治疗积极与消极体验量表”（PNEP），来评估学生在干预过程中可能经历的负面体验。这些数据应被公开、系统地记录，并在所有相关研究中进行报告，以确保透明度和科学性。

在知情同意的过程中，家长和学生本人应被充分告知潜在的负面效果，以便他们做出知情选择。在某些情况下，学生可能选择退出干预，但这在广泛性干预中通常并不提供。因此，研究者需要在设计干预时，考虑如何为那些可能受到负面影响的学生提供支持，例如通过提供额外的心理健康资源或调整干预内容。

此外，研究者还应关注不同地区之间的差异。目前，大多数研究都集中在高收入国家，而在低收入和中等收入国家（LMICs）的研究较少。在这些国家，由于资源有限，广泛性干预可能是唯一可行的方案。因此，研究者应考虑在这些地区开展更多的研究，以评估广泛性干预的效果和潜在风险。同时，研究者还应关注如何通过增强保护性因素来改善学生的心理健康，例如改善学校环境、促进健康行为等。

综上所述，广泛性学校心理健康干预在提升整体心理健康水平方面具有一定的作用，但其可能带来的负面效果不容忽视。为了确保干预的有效性和安全性，研究者需要在设计和实施过程中更加谨慎，考虑潜在的负面效果，并采取相应的措施来减少其影响。通过未来的研究，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哪些学生更容易受到干预的影响，以及哪些因素可能导致干预效果的不同。最终，这将有助于设计更加个性化和有针对性的干预方案，从而实现更有效的心理健康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