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主义、制度与父权态度：文化价值观如何重塑性别规范

本期推荐：为揭示父权制性别规范的深层文化根源，研究人员聚焦个体主义文化取向，通过对93国综合价值观调查(IVS)数据的分析，发现个体主义通过促进个人自主权与平等价值观，直接并借助民主制度、法律性别平等(WBL)等正式制度间接削弱父权态度(PAI)，为基于文化适配的制度改革提供了实证依据。

　　

在全球范围内，父权制性别规范仍然深刻制约着女性的经济与社会发展机会，造成劳动力市场参与度、收入水平和领导地位等方面的持续不平等。尽管已有研究从农业传统、宗教影响和语言性别标记等历史因素探讨了性别不平等的起源，但这些历史遗产如何通过文化机制持续影响当代性别观念，仍是一个未完全阐明的关键问题。在此背景下，探究文化价值观如何塑造社会对性别角色的认知，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与现实意义。

《Journal of Institutional Economics》最新发表的研究论文“Individualism, institutions, and patriarchal attitudes”针对这一空白展开深入探讨。该研究由Lewis S. Davis与Claudia Williamson Kramer合作完成，首次在跨国层面系统分析了个体主义文化取向对父权态度的影响及其作用机制。研究者提出核心假设：强调个人自主和平等价值的个体主义文化，不仅直接削弱对父权观念的支持，还可能通过塑造民主制度、法律框架等正式制度环境间接推动性别平等。

为验证这一理论框架，研究团队整合了覆盖93个国家的综合价值观调查(IVS)数据，构建了测量父权态度(PAI)的复合指标，包含就业优先权、政治领导力适应性及教育重要性三个维度。个体主义的测量则基于对私人企业所有权、个人责任、家庭纽带强度和社会宽容度四个方面的态度评估。通过主成分分析构建标准化指数，确保测量工具的可靠性与有效性。

研究采用多元回归分析与工具变量法解决内生性问题，选用历史降雨变异性和传染病流行度作为个体主义的工具变量。中介效应模型则用于量化制度因素在文化-态度关系中的传导作用。结果显示，个体主义与父权态度间存在显著负向关联——个体主义指数每升高一个标准差，父权态度指数下降0.78个标准差。这一关系在控制经济发展水平、宗教构成、农业历史、语言性别标记等多种混淆因素后依然稳健。

机制分析进一步揭示，制度环境扮演了重要中介角色：民主发展水平（以自由民主指数衡量）与法律性别平等（如世界银行WBL指数）分别解释了个体主义总效应的13.3%和22.2%。工具变量法的估计表明，制度中介效应可能高达37%，凸显出制度与文化协同演化的重要性。值得注意的是，经济自由度和法治水平等制度变量并未显示显著中介效应，说明个体主义对性别平等的影响具有特定的制度路径依赖。

研究结果支持了“文化-制度共演化”理论框架：个体主义文化通过倡导普遍权利与个人自主，直接挑战性别等级观念；同时，它促进建立支持性别平等的制度体系，这些制度又通过提供法律保护、增强女性公共领域可见性等方式，进一步消解传统父权规范。这种双向强化机制为理解性别平等变革提供了动态视角。

该研究的政策意义尤为突出。由于文化价值观难以通过外部干预直接改变，历史上强制文化同化往往导致人权侵害。而本研究指出，制度改革可作为有效杠杆：加强女性经济权利、促进政治参与等政策在个体主义文化背景下更容易获得合法性，从而有效推动性别 norms 转型。案例表明，卢旺达在本土文化叙事中嵌入性别配额制度取得了显著成效，而阿富汗外部强加的女权改革则因文化脱节而遭遇阻力。因此，政策制定需注重文化适配性，在集体主义社会需寻找与本地价值观相容的制度创新路径。

本研究不仅深化了对文化价值观与性别规范关系的理解，更提供了实证依据，说明制度改革在促进性别平等中的潜在效力。未来研究可进一步探讨个体主义在不同宗教、法律传统社会中的差异化作用机制，以及数字全球化背景下文化传播对性别观念的影响轨迹。通过揭示文化与制度的交互作用，该研究为构建更具包容性的社会发展政策奠定了重要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