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雀与海燕：基于社区认知的光污染致海鸟死亡保护策略研究

本研究针对光污染导致海鸟搁浅死亡问题，通过野生动物价值取向(WVO)理论框架，采用问卷调查(n=320)分析社区居民对北极海雀(Fratercula arctica)和白腰叉尾海燕(Hydrobates leucorhous)的认知差异。研究发现公众对海雀的认知更积极且具地域认同，而对海燕存在认知缺失和负面感知，提出通过联合保护宣传策略可提升社区参与度，为濒危海鸟保护提供新思路。

　　

在加拿大纽芬兰与拉布拉多省的海岸社区，每年秋季都会上演一场无声的生态悲剧——受人工灯光干扰，刚离巢的北极海雀(Fratercula arctica)和白腰叉尾海燕(Hydrobates leucorhous)幼鸟在夜间迁徙时迷失方向，成群搁浅在陆地。这些被列为全球易危物种的海鸟若无人救助，将很快死于天敌或脱水。虽然当地自2011年就开展了著名的"海雀巡逻队(Puffin Patrol)"救援计划，但保护人员发现一个令人困惑的现象：社区居民对救助 charismatic（有魅力的）的海雀表现积极，却对同样濒危的海燕显得冷淡，甚至称其"肮脏""讨厌"。

这种差异化的态度引起了研究团队的注意。要知道，海燕种群正面临严峻危机——全球最大的繁殖种群就分布在当地巴卡柳岛(Baccalieu Island)，但过去几十年其数量锐减了50%，已被加拿大濒危物种委员会(COSEWIC)列为受威胁物种。光污染造成的搁浅正是其主要威胁之一。为什么人们对同需救助的两种海鸟存在如此悬殊的态度？这背后隐藏着怎样的认知机制？为了解答这些问题，由加拿大环境与气候变化部、加拿大野生动物管理局等机构组成的研究团队开展了这项开创性研究。

研究人员采用野生动物管理学中经典的"野生动物价值取向(Wildlife Value Orientations, WVO)"理论框架，该理论认为人们对野生动物的基本信念会影响其态度和行为意向。团队在2021年8-11月期间，对康塞普申湾(Conception Bay)四个海鸟搁浅热点社区的320位居民进行了问卷调查，采用按户随机抽样和"投递-回收"方式收集数据。问卷核心内容包括：使用13个李克特量表题项测量受访者的WVO类型（分为互惠主义者、传统主义者、多元主义者和疏离型四类）；通过开放式问题收集人们对两种海鸟的词汇联想；同时采集人口统计学信息。

通过探索性因子分析和克伦巴赫α系数检验，研究团队验证了WVO量表的信效度（互惠主义维度α=0.87，支配主义维度α=0.70）。随后对收集到的1,106个词汇联想（海雀694个，海燕412个）进行内容分析，两位编码员通过共识法达到90%的编码一致性，最终将词汇归类为负面、中性、正面、地域认同、保护关联、知识缺乏和天气威胁七大主题。

研究发现，社区居民对海雀的联想显著更积极：75人使用"美丽"，63人选择"可爱"，56人提到"色彩鲜艳"，41人关联到"纽芬兰"地域身份。海雀还被赋予文化象征意义，如当地冰球队吉祥物"巴迪海雀"。相反，海燕的联想中56次出现"不知道"，且负面词汇（"臭""愚蠢"）和威胁关联（"灯光""北风")比例更高。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海雀词汇中24%涉及地域认同，而海燕仅有4.8%。

进一步分析WVO类型发现：传统主义者（占16%，认为野生动物应为人类所用）对海燕的负面感知最强，而对海雀的地域认同最高；互惠主义者（占36%，主张人与自然和谐共存）和多元主义者（占30%，兼具利用与保护观念）虽然对两种海鸟都更积极，但仍存在显著差异。所有群体对海燕的认知度都明显不足。

研究表明，海雀作为纽芬兰省的"省鸟"和文化基石物种(cultural keystone species)，已经深度融入地方认同和旅游经济，这种文化地位使其保护获得更多公众支持。而海燕尽管数量更多、保护需求更紧迫，却因缺乏文化象征意义和公众认知，甚至被与负面天气事件关联，导致保护行动受阻。

基于这些发现，研究团队提出创新性的"联合保护宣传"策略：利用海雀的"明星物种"效应带动海燕保护，通过强调两种海鸟共同面临的光污染威胁，设计针对不同WVO群体的差异化传播信息。对传统主义者强调海燕的生态价值，对互惠主义者突出共情与关怀角度，同时加强公众教育消除"海燕肮脏"的误解。

该研究首次将野生动物价值取向理论应用于海鸟保护领域，揭示了文化认知对保护成效的深层影响。发表于《鸟类学应用》(Ornithological Applications)的这项成果不仅为当地海鸟保护提供了实操策略，更为全球类似地区的濒危物种保护提供了理论框架和实践范式——保护生物学不仅需要关注物种本身的生态需求，更需要理解并引导人类对自然的文化认知和情感联结。

主要技术方法包括：1）基于野生动物价值取向理论框架设计结构化问卷；2）在四个海鸟搁浅热点社区采用按户随机抽样法（每三户抽一户）进行问卷调查；3）使用探索性因子分析和信度检验验证心理测量量表的效度；4）对开放式词汇联想进行内容分析和主题编码；5）通过交叉表分析不同WVO群体与鸟类认知的关联性。

研究结果：

野生动物价值取向分布

研究发现当地居民主要持互惠主义(36%)和多元主义(30%)取向，传统主义(16%)和疏离型(19%)占比较低，反映社区整体倾向于保护导向的价值观。

词汇联想的物种差异

海雀获得更多正面词汇关联(49.0%)和地域认同(18.6%)，而海燕的联想中中性词汇(30.8%)、威胁关联(18.7%)和知识缺乏(13.6%)比例更高，显示公众对海燕的认知存在明显缺口。

价值取向与认知模式

传统主义者对海燕的负面感知最强(11%)且知识缺乏度最高(16%)，而互惠主义者对两种鸟类都表现更积极的认知倾向，证明价值观显著影响物种认知。

地域认同的象征意义

海雀与地域文化深度绑定（如省鸟身份、旅游象征），而海燕缺乏文化叙事支撑，这种差异直接影响公众保护意愿。

研究结论与意义：

本研究通过实证揭示了野生动物价值取向如何通过认知中介影响保护行为，证实了文化基石物种的"伞护效应"（umbrella effect）在保护实践中的价值。研究建议保护机构：1）设计针对不同价值取向群体的差异化传播策略；2）利用海雀的文化影响力带动海燕保护；3）加强公众教育消除认知偏差；4）将天气威胁关联转化为保护动员契机。该研究为光污染导致的海鸟搁浅问题提供了社区参与的心理学解决方案，对全球沿海社区濒危海鸟保护具有重要借鉴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