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卫组织花了两年时间终于承认新冠病毒能“空气传播”

在大流行初期，世界卫生组织表示SARS-CoV-2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这一错误以及漫长的纠正过程造成了混乱，并引发了关于下一次大流行将发生什么的问题。

　　

当2021接近尾声时，大流行病毒的高度传染性的Omicron变异正在全球范围内竞争，迫使政府再次采取激烈的行动。12月19日，荷兰下令关闭大部分企业，爱尔兰设立宵禁，许多国家实施旅行禁令，以应对COVID-19病例充斥医院的海啸。在年终假期的绝望新闻浪潮中，一组研究人员对一个似乎永远不会到来的进展表示欢迎——

12月23日，世界卫生组织终于承认了一个它以前似乎无法用于SARS-CoV-2病毒的词：“空气传播”。

在其网站上，有一个名为“新冠肺炎COVID-19：如何传播”的页面被悄悄地编辑成这样一种说法：“当通过空气的传染性颗粒物在短距离内被吸入时，一个人可能会被感染，这一过程也被称为“短距离气溶胶或短距离空气传播”。该网站表示，在通风不良或拥挤的室内环境中，通过“远程空气传播”可能会发生传播，“因为气溶胶可能会悬浮在空气中，或传播距离超过对话距离”。

科罗拉多大学博尔德分校的气溶胶化学家Jose-Luis Jimenez说:“看到他们终于使用了‘空气传播’这个词，并清楚地说明了空气传播和气溶胶传播是同义词，这让人松了一口气。”

这一看似毫无争议的声明标志着总部位于瑞士的世卫组织的一个明显转变，该组织在疫情早期曾在推特上明确表示:“事实:#COVID-19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并用大写字母表达了否定，似乎是为了消除任何怀疑。当时，该机构坚持认为，病毒主要通过人咳嗽、打喷嚏或说话时产生的飞沫传播，这一假设是基于几十年来有关呼吸道病毒通常如何在人与人之间传播的感染控制学说。该指南建议保持1米以上的距离(据认为这些飞沫落在一米之内)，同时洗手和表面消毒，以阻止飞沫转移到眼睛、鼻子和嘴巴。

直到2020年10月20日，世卫组织才承认气溶胶——微小的液体——可以传播病毒，但世卫组织表示，这是一个只有在特定环境下才值得关注的问题，如室内、拥挤和通风不足的空间。在接下来的六个月里，该机构逐渐改变了其建议，称气溶胶可以携带病毒超过一米，并留在空气中。

但这一最新调整是世卫组织迄今关于SARS-CoV-2空气传播最明确的声明。该报告还将这种病毒列为“空气传播”感染的一组，长期以来，“空气传播”是指世界上少数几种毒性最强的病原体，包括麻疹、水痘和结核病。

这一变化使世卫组织的信息与自疫情爆发初期以来，气溶胶和公共卫生专家一直试图让世卫组织表达的信息一致。许多人谴责该机构在明确表示SARS-CoV-2是通过空气传播的方面行动迟缓。《Nature》杂志对数十名疾病传播专家进行的采访表明，世界卫生组织不愿接受和传播空气传播的证据，是基于一系列关于呼吸道病毒如何传播的有问题的假设。

澳大利亚布里斯班昆士兰科技大学(Queensland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的气溶胶科学家莉迪亚·莫拉斯卡(Lidia Morawska)带头做了几项努力，试图让世界卫生组织(WHO)和其他卫生机构相信这种空气传播的威胁。她说，早在2020年2月，空气传播就“如此明显”，在官方指导方针中忽略它是灾难性的。随后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冠状病毒是通过空气传播的，但健康建议并没有跟上。

批评人士说，该机构的不作为导致世界各地的国家和地方卫生机构在应对空气传播的威胁方面同样行动迟缓。他们表示，在过去两年逐步改变立场的同时，世卫组织也未能充分传达其立场的变化。因此，它没有及时明确地强调通风和室内口罩的重要性，这些都是防止病毒通过空气传播的关键措施。

疫情初期紧张的气氛

在2020年3月的最后几天，Morawska联系了几十位同事——来自世界各地的气溶胶科学家、传染病专家、建筑和通风工程师——向外界宣传SARS-CoV-2的空气传播威胁。2020年4月1日，该组织向世卫组织突发卫生事件规划负责人Michael Ryan和世卫组织COVID-19应对工作技术负责人Maria Van Kerkhove发送了一封电子邮件，阐述了他们的情况。

不到一个小时，中情局就打来了电话。两天后，专家组与突发卫生事件规划和感染预防和控制指导制定小组(IPC GDG)成员参加了一次视频会议。IPC GDG是一个由约40名临床医生和研究人员组成的外部小组，为世卫组织提供关于感染控制，特别是医院感染控制方面的建议。会议召开时，已有100多万人感染了SARS-CoV-2, 5.4万人死亡。社区传播在几个国家都很猖獗。

Morawska提出了一个关于空气传播的令人信服的案例。有两个事实引人注目。首先，有确凿的证据表明，即使人们与被传染的个人相距超过一米(世界卫生组织推荐的安全距离)，他们也会被感染。第二，多年的力学研究已经证明，人气道中的粘液如何在说话时喷射成气溶胶，并在停滞的房间中积聚。Morawska感到被世界卫生组织及其顾问回绝了。她说:“我没有感觉到他们试图从我们的角度看待这个问题。”

她和其他研究气溶胶和空气传播疾病的人员表示，国际感染和控制小组在评估这类传播方面装备不足，因为其大多数成员都专注于控制医院的感染，而且他们缺乏空气传播传染病如何传播的物理学方面的专业知识。批评人士说，在4月1日的会议期间，IPC GDG中没有人研究过这类疾病的传播。

香港大学的建筑环境工程师Yuguo Li说:“如果这是一种新疾病，你最好把所有人都包括在内。”他对2002至2003年SARS爆发的研究得出结论，导致SARS冠状病毒的病毒可能通过空气传播途径传播。他怀疑SARS-CoV-2也通过空气传播，尽管他最初认为只有短期的空气传播是可能的。

荷兰埃因霍温理工大学的室内空气质量物理学家Marcel Loomans说，这两个学科之间通常很难找到共同点。他说:“在医学方面，他们不知道气溶胶在空气中的作用以及通风的作用。”

           

世卫组织早期关于口罩的建议是，只建议感染者及其护理人员佩戴口罩。

 

这种脱节甚至在科学术语的使用中也存在。长期以来，感染控制专家一直严格区分飞沫病毒和空气传播病毒，认为只有后者能够传播很远，并在空气中逗留。

世界卫生组织在4月1日会议上，作为IPC GDG主席的Schwaber说：“我们非常认真地对待他们在会议上提出的问题，并做出了回应。”他说，当时有的证据表明，医院的空气传播预防措施——包括为工作人员、来访者和病人提供N95口罩——是没有必要的。尽管如此，面对一线医生和护士的死亡人数飙升，大多数医院和卫生机构在其COVID-19病房采取了这些预防措施，以及在医院其他区域佩戴外科口罩等不太严格的保护措施。

“很大程度上这是武断的偏见，”职业健康医生唐·米尔顿(Don Milton)说，他在马里兰大学学院公园分校(University of Maryland in College Park)研究传染性疾病的气溶胶传播。

北卡罗来纳大学教堂山分校的环境微生物学家马克·索布西(Mark Sobsey)是IPC GDG的成员，他说，特别是在早期，向世卫组织提出的关于空气传播的担忧“基本上是没有根据的”，而且缺乏可信的证据，例如从空气样本中分离出传染性病毒颗粒。他说，来自疫情调查的流行病学数据“尤其薄弱”。

2022年8月，包括Schwaber等IPC GDG成员发表了一篇评论文章，作者驳回了使用气流模型、描述可能的空气传播的案例报告和空气传播证据摘要的研究，并将这些报告称为“意见单”。相反，他们得出的结论是，“SARS-CoV-2不会通过空气传播途径传播到任何显著程度”。

2020年全年，也有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室内环境比室外环境造成的感染风险大得多。对截至2020年8月中旬报告的疫情记录的分析显示，人们在室内感染的可能性是在室外感染的18倍以上。如果沉重的飞沫或肮脏的手是传播病毒的主要媒介，就不会观察到如此大的差异。

尽管世卫组织淡化了空气传播的风险，但在建筑环境工程师Li博士于2020年年中向该小组发表讲话后，世卫组织确实邀请他成为国际感染和控制小组的成员。他说，如果该组织不至少对他的观点持开放态度，即感染是由气溶胶引起的，尤其是近距离的气溶胶，“他们就不会邀请我去那里，因为他们知道我的处境”。

尽管如此，Li博士还是对世卫组织直到2020年10月才承认气溶胶在社区疾病传播中发挥了作用感到失望。在2020年12月更新的口罩使用指南中，该机构仍强调了气溶胶传播证据方面的不足和差距，以及需要进行更多“高质量研究”，以了解病毒如何传播的细节。直到2021年4月底，该机构网站上一个关于病毒如何传播的问答部分才增加了远程气溶胶传播。而airborne一词直到2021年12月才正式加入。

保守的方法

一些科学家指出，世卫组织将SARS-CoV-2归类为空气传播的决定虽然迟了一些，但意义重大。这是因为它与大流行开始时流行的呼吸道病毒传播的既定观点相悖，即几乎所有的传染病都是通过飞沫传播，而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研究人员表示，这一变化特别重要，因为该组织通常采取保守的方法。

COVID-19很少通过表面传播。那我们为什么还在进行深度清洁呢?

强硬路线

病毒学家May Chu是奥罗拉科罗拉多公共卫生学院IPC GDG的成员，她说，世卫组织采取了一条艰难的路线，在建议方面往往相当保守，以避免发布后来被证明是不正确的信息。Fisher补充道，“你不能在建议上反悔”，因为“那样你就完全失去了信誉”。

Sandman的合作伙伴Jody Lanard说，形势的严重性可能使世卫组织在其声明中更加谨慎，不太可能偏离共识。Jody Lanard是一名独立的风险沟通专家，过去也曾与世卫组织合作。

Lanard说，在以往的情况下，例如在西非的埃博拉疫情期间，以及在脊髓灰质炎疫苗运动中，世卫组织比在COVID-19大流行期间更加灵活。“我看到他们能够改变自己的方法，或者尝试不同的东西，”她说。但在大流行期间，“人们很容易非常、非常谨慎”，因为该机构的建议将影响到数百万人的生命。当人们越来越担心SARS-CoV-2可能通过空气传播时，为什么世卫组织没有采取预防措施，承认存在不同风险的可能性，甚至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

世界卫生组织确实采纳了预防原则，部分原因是来自气溶胶科学家的建议。该机构在2020年7月表示不能排除空气传播的可能性，它开始更加强调通风作为一种保护措施，尽管当时空气传播的证据很弱。

“他们也不是完全错了，”Li在谈到那些声称空气传播，特别是远距离传播的证据存在漏洞的人时说。“寻找可靠的科学证据并不是坏事，”他说，但是“当你看到这种传播如此显著时，你还在等待一篇好的《自然》或《科学》杂志的文章吗?”

尽管存在不确定性，但其他卫生组织的行动速度还是比WHO快。2020年2月，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联系Li博士，就公共建筑和公共交通的空调问题征求意见。他说，在Li的建议下，中央建议最大限度地利用建筑物外部的气流，以帮助清除任何空气传播的传染病。当时，Li博士也仅怀疑这种病毒只能在短距离内通过空气传播，但他并不认为通风能大幅减少感染——后来他推翻了这个假设。但他建议改善通风，因为“我一直支持预防措施，”他说。

在科学方面，关于COVID-19传播有多少是通过空气传播的问题仍然存在。Sobsey说，研究人员仍然需要找到证据，证明这种空气传播途径“对总体疾病负担做出了重要贡献”。另一边的许多人，如Jimenez，相信空气传播占主导地位。3月23日，美国科技政策办公室(Office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Policy)强烈支持这一观点，其负责人阿隆德拉·纳尔逊(Alondra Nelson)发表了一份名为“让我们消除新冠肺炎的空气污染”的声明，其中写道:“COVID-19从一个人传播到另一个人的最常见方式是，在被感染者在室内空气中停留几分钟或几小时后，病毒的微小空气颗粒悬挂在室内。”

其他长期被怀疑是通过空气传播的病毒——包括流感和普通感冒病毒——也将被仔细检查。2021年9月，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ational Institutes of Health)拨款数百万美元，用于进行试验，以确定是通过空气传播还是通过飞沫传播导致流感感染。

Li博士说，由于COVID-19大流行，人们对空气传播的认识大大提高，未来几年的研究可能会表明，大多数呼吸道病毒都可以通过这种方式传播。因此，当旧的或新的传染病开始传播时，整个世界将更加警惕空气传播威胁的可能性。

据Sobsey说，世界卫生组织的态度也发生了转变。他说:“我认为，由于这种病毒的经历，世卫组织的思想发生了巨大变化，那就是——即使你不确定，也要更加预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