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述：非洲实现基因组医学公平获取与交付的途径

本文探讨非洲基因组医学发展，提出通过多方合作与策略，促进公平获取与交付。

　　# 非洲基因组医学：进展、挑战与应对策略

一、引言

在过去几十年间，基因组学领域取得了令人瞩目的进展。20 世纪 90 年代启动的人类基因组计划，以及 2002 年首个人类参考基因组的发布，都为该领域的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近年来，人类泛基因组参考草图的发布、镰状细胞病（SCD）等基因编辑疗法的获批，还有南非 110k 人类基因组计划、加纳基因组计划、尼日利亚 100K 基因组计划等重大项目的开展，都标志着基因组研究和精准医学迎来了激动人心的新时代。同时，针对 HIV 的基因疗法也曙光初现，部分非洲国家已计划开展临床试验。

然而，一个紧迫的挑战摆在眼前：如何确保基因组学带来的益处能在全球范围内公平分配，尤其是在非洲等资源有限、科研创新能力相对薄弱的地区。“基因组学惠及全民（Genomics for All）” 旨在让所有人和国家，无论地理位置、经济状况、科学地位以及生物技术和卫生基础设施水平如何，都能享受到基因组技术及其带来的好处。实现这一目标需要多方面的努力，科学外交与学术 - 产业合作成为关键途径，本文将围绕此展开探讨。

二、解决遗传数据多样性问题

尽管基因组研究取得了显著进展，但全球健康和生物技术领域的不平等问题却可能因之加剧，其中一个主要问题是某些人群在基因组研究中的代表性不足。许多遗传疗法和干预措施的研发主要基于欧洲血统人群的数据，这使得这些疗法对其他种族和族裔群体的疗效大打折扣。而且，代表性不足人群的等位基因频率数据库有限，这不仅阻碍了变异解读，还加剧了诊断差异，不利于改善部分人群患者的临床治疗效果。

为解决这一问题，全球需要采取协调一致的策略，为代表性不足的人群，尤其是非洲血统和原住民群体生成遗传数据。非洲基因组变异项目、H3Africa、100K 尼日利亚基因组项目、冈比亚基因组项目、南部非洲人类基因组计划等诸多举措应运而生，这些项目通过国际合作，成功地为非洲人群生成了基因组数据。此外，加纳基因组计划、突尼斯基因组计划、非洲三百万基因组测序愿景、非洲药物基因组学联盟以及即将启动的南非 110K 基因组项目（计划纳入 10,000 名罕见病患者）等也在积极推进，进一步丰富非洲人群的遗传数据资源。

三、减少数据囤积，促进数据共享

数据共享对于基因组学研究和创新至关重要。在非洲，虽然一些国际基因组计划支持数据共享并制定了相关政策，但这些政策在实现最大程度的数据共享和获取方面的有效性仍有待验证。以 H3Africa 的数据共享政策为例，该政策旨在实现公平的数据共享，同时保护非洲科学家不被剥削，为此设置了 11 个月的出版禁运期，在此期间研究人员可在内部分析和共享数据，之后才在受控访问下向更广泛的科学界提供基因组和表型数据 。然而，这样的禁运和限制性访问协议虽初衷良好，却可能无意中鼓励了数据囤积行为。

此外，遗传数据共享还面临个人数据保护法律合规性的挑战。许多非洲国家将遗传数据归类为敏感数据，对其处理有严格的保障要求 。这些法律在保护数据主体隐私的同时，若过于严格则可能抑制全球健康研究。在国际项目的数据共享讨论中，常聚焦于将非洲生成的数据转移到北方国家机构，这引发了诸多问题，如北方国家的遗传数据集是否与非洲的研究重点相关，以及北方国家的限制性政策是否限制了与非洲科学家的数据共享。

为营造全球最大程度的数据共享文化，非洲基因组计划必须重新审视当前的数据共享实践和政策，消除数据共享障碍，确定并实施数据共享激励措施。应鼓励与开放数据共享实践接轨，同时搭配数据管理模型，使非洲研究人员能够掌控自己的研究数据。优先采用数据联合和数据访问等创新技术方法，在不损害数据本地所有权和控制权的前提下实现共享数据分析。此外，西非国家经济共同体（ECOWAS）和南部非洲发展共同体（SADC）提出的区域数据共享框架，为推动促进人类遗传数据负责任共享用于研究和创新的国际协议奠定了基础。

四、重视数据主体权益，加强公众参与和教育

在遗传数据治理的讨论中，数据主体（患者、研究参与者和研究社区）往往被忽视。健康研究伦理委员会通常代表数据主体监督研究数据二次使用的同意情况，但持续与数据主体就其数据使用方式进行沟通至关重要。许多非洲研究参与者对数据共享持开放态度，建立持续参与机制能确保他们在情况或参与研究意愿发生变化时，可调整同意偏好。动态同意和遗传学公共教育为解决这一问题提供了有效途径，它们使数据主体能更好地控制自己的数据，及时了解使用其数据的新研究，并随时间调整共享偏好。这种做法不仅维护了个人自主权，还能增强研究人员与公众之间的信任。

同时，遗传学公共教育和健康研究中二次数据使用的宣传，能使数据主体在数据使用方面做出明智决策，也为那些自愿贡献遗传信息以推动科学和医学发展的社区提供了发声渠道。患者和公众的参与对于基因组医学计划的成功也至关重要。公共参与计划应纳入不同的观点，包括关于遗传疾病的本土知识，并将其融入研究设计和实施过程中。还应让社区对遗传概念、共享基因组信息的影响、基因组学在医疗保健中的潜在应用以及基因组学中的伦理和社会问题有基本的了解。

在非洲，提高基因组素养的工作正蓬勃开展。H3Africa 的非洲基因组协作网络推出的 Genome Adventures 项目，通过动画故事讲述的方式提高公众对基因组学的理解。许多研究项目也将社区参与活动融入设计，以在项目实施过程中建立信任并获得支持。近期，南非关于可遗传人类基因组编辑的公众参与项目，以及 DS - I Africa 资助的 “基因组学和大数据在医学中的公众参与（PUBGEM - Africa）” 项目，都体现了更广泛的公众参与。此外，英国基因组学参与者小组将研究参与者的观点融入遗传医学服务和研究的做法，也为非洲提供了借鉴经验。除了教育和参与，还需要开展科学倡导工作，解决非洲基因组医学解决方案的可负担性和可及性问题，确保基因组学的进步能公平地惠及所有人群。

五、推动转化基因组医学研究计划

非洲基因组学研究项目对公共卫生的影响，最终取决于能否将研究成果转化为整个非洲大陆公平获取基因组医学的实际行动。目前，许多非洲国家，甚至在三级医疗机构中，基本的遗传医学服务，如针对 SCD 等疾病的遗传筛查和咨询都极为匮乏。尽管像基因疗法这样的突破性进展可能为 SCD 患者带来改变生活的治疗效果，但高昂的成本（每位患者约 200 万美元）以及大多数非洲国家几乎完全缺乏开展 SCD 基因疗法试验的基础设施，使得绝大多数非洲患者无法从中受益。

对非洲转化基因组学研究进行投资，能够加速开发符合当地公共卫生需求、具有成本效益的遗传医学服务。虽然一些基因组学研究项目在将遗传医学服务整合到研究项目中取得了显著进展，但要将研究成果转化为可操作、负担得起且可获取的医疗保健解决方案，仍有大量工作要做。世界卫生组织关于加速全球健康领域基因组学获取的报告提供了一个有益的框架，该报告认识到基因组技术在富裕国家广泛可用，而在资源有限地区却极为稀缺的巨大差距，并提出通过非政府组织、学术团体、世卫组织成员国、学术机构和生物技术公司之间的国际合作与伙伴关系，推动为生活在资源匮乏地区的人们提供基因组医学服务。

六、发展非洲基因组医学培训和临床项目

在非洲建立基因组医学项目需要生物医学科学家、医学遗传学家、数据科学家、遗传咨询师和生物伦理学家等多学科的协作努力。然而，许多非洲医疗保健系统缺乏跨学科的专业人才来提供遗传医学服务。尽管如此，非洲在建设基因组医学人才队伍方面仍取得了令人鼓舞的进展。例如，南非威特沃特斯兰德大学提供为期一年的全日制基因组医学理学硕士课程；非洲基因组医学倡议为护士和病理学家推出了基因组医学混合学习短期课程；南非和加纳的一些大学现在提供遗传咨询的研究生课程；H3Africa 也培养了大量跨人类遗传学、数据科学、遗传咨询、生物信息学和生物伦理学等学科的非洲科学家和临床医生。

对医疗保健提供者进行基因组学教育是全球的优先事项，非洲国家必须根据自身的卫生系统和需求量身定制培训计划。全球基因组医学联盟的一项调查指出，培养医学遗传学家、遗传咨询师和实验室科学家是推进低收入和中等收入国家（LMICs）遗传医学议程的优先事项，该调查还强调了修订医学课程以融入遗传学教育的必要性。鉴于初级医疗保健在许多非洲国家的关键作用，为初级医疗保健提供者提供遗传医学科学、临床和伦理方面的持续教育平台也至关重要。

一种具有战略意义且成本效益高的推进非洲临床基因组医学项目的方法，是设计平衡短期临床效用和长期研究成果的研究计划，以便及时将遗传医学融入现有医疗保健项目。建立提供研究、培训和临床护理服务的基因组学卓越中心，也能显著加速这一目标的实现。政府、学术机构、私营生物技术公司和国际组织之间的合作将是关键。南非医学研究理事会（SAMRC）的基因组学平台，兼具医疗服务提供和生物医学研究双重职能，就是这种模式的一个成功范例。类似地，喀麦隆利用针对 SCD 的遗传学研究项目开展镰状细胞病的产前基因检测试点，加纳关于听力障碍遗传学的研究为将快速、经济有效的分子诊断纳入该国普遍新生儿听力筛查计划提供了政策建议，这些将研究与医疗保健提供相结合的努力都取得了有前景的成果。

七、非洲的学术 - 产业基因组计划

基因组学研究资源需求大，而非洲的科学创新资金有限，仅靠学术机构难以推进基因组医学议程。在全球范围内，学术 - 产业合作日益普遍，但在非洲，这些合作往往集中在交易性协议上，如商业试剂、检测试剂盒、数据存储设施和测序技术的供应合同，很少涉及支持将研究成果转化为实际应用。现在是时候超越这些交易模式，建立学术 - 产业伙伴关系，让产业利益相关者积极资助非洲的培训、能力建设和转化基因组学研究等活动。

商业生物技术公司正逐渐成为非洲基因组学领域的重要参与者。Variant Bio 与 Africa Wits - INDEPTH 合作建立了基于南非基因组数据的表达数量性状位点（eQTL）数据库；商业基因组初创公司 54Gene 为尼日利亚 100K 基因组项目做出了贡献；Illumina Inc. 与非洲科学家合作，扩大全基因组测序在研究项目中的应用。除了这些合作，一些公司还通过提供临床和研究服务生成遗传数据。尽管取得了这些成绩，但非洲迫切需要向更公平的学术 - 产业伙伴关系转变。这样的伙伴关系应遵循相关框架，确保学术研究人员和其他利益相关者能够获取商业实体生成的遗传数据；明确公司在研究培训资助、数据所有权、利益分享和知识产权等方面的道德义务；平衡学术界追求科学知识进步和社会效益的目标与产业伙伴的商业利益。

八、基因组学知识的商业化

非洲的基因组学公司和生物技术初创公司，如 BixBio 和 Syndicate Bio，在基因组学研究和开发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然而，基因组学解决方案从研究环境向市场和临床环境的转化仍然十分缓慢。解决这一问题对于实现 “基因组学惠及全民” 的愿景至关重要。这需要全面评估非洲大学和研究机构目前将学术研究商业化的实践和激励措施。

在非洲基因组学商业化的讨论中，利益分享问题备受关注，主要涉及研究社区能否公平获得干预措施，以及非洲研究人员和机构能否从基因组创新的商业化中直接受益。近期一起涉及使用非洲样本和基因组数据开发潜在商业化干预措施的争议事件，凸显了在基因组学研究的学术 - 产业合作中解决伦理和诚信问题的必要性，也强调了在寻求将基因组学研究成果商业化的非洲研究项目中，仔细考虑伦理和法律问题的重要性。H3Africa 的基因组学商业化分类法为平衡基因组学研究创新与伦理考量提供了指导，确保商业化努力优先考虑公平、利益分享以及研究社区或参与者的同意。

九、促进非洲基因组医学的国际合作

在非洲实施基因组医学需要大量资源，因此强有力的国际合作与伙伴关系必不可少。非洲国家与全球利益相关者之间的合作，可以提供扩大基因组医学计划所需的资金、技术和基础设施支持。非洲联盟发展署 - 新伙伴关系规划和协调局（AUDA - NEPAD）与非洲科学院在比尔及梅琳达?盖茨基金会的资助下，共同制定的 “非洲公共卫生基因组医学实施框架” 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该框架强调需要采取协调一致的全洲方法，将基因组医学整合到公共卫生系统中，重点关注能力建设、基础设施发展和公平获取基因组技术。

近期的合作还凸显了科学外交在推进基因组医学方面的作用。H3Africa 与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惠康基金会等主要全球资助者的合作，促进了非洲基因组研究基础设施的建设，推动了当地专业知识和研究项目的发展，并支持建立了确保公平利益分享和负责任数据使用的伦理治理框架。此外，非洲国家与国际组织之间的双边协议也成效显著。法国欧洲和外交部通过 PerMediNA 倡议与北非国家的合作，展示了学术和政府合作如何推动特定地区的基因组学发展；AUDA - NEPAD 与欧盟 - 非洲个性化医学项目的合作，则进一步体现了双边科学合作在推进非洲精准医学方面的价值。

十、结论

科学外交和公平的学术 - 产业合作对于确保非洲各地人群能够获得用于医学和医疗保健的基因组学解决方案至关重要。世界卫生组织科学理事会已承诺利用其在全球公共卫生领域的领导地位，倡导在成员国中更广泛地提供基因组医学。然而，要实现这一愿景，需要非洲各国政府、学术机构、资助机构、慈善家、商业生物技术公司、民间社会和国际卫生组织共同做出统一且持续的努力。这些利益相关者必须共同确定并实施一条可持续的道路，以支持非洲的遗传研究，增加非洲人群遗传数据的可用性，并推动符合非洲医疗保健优先事项的转化基因组医学计划。强大的领导力量，包括科学界各种不同的声音，对于推进 “基因组学惠及全民” 的讨论至关重要。科学倡导工作应优先建立机制，防止遗传资源（包括遗传数据和新的干预措施）的囤积，确保基因组学的科学、医学和经济利益在所有国家之间公平分配。从 COVID - 19 大流行中吸取的教训可知，非洲国家和全球社会必须共同努力，确保基因组资源和创新得到负责任、公平的利用，以造福全人类。这需要进行国际谈判并签订条约，以规范对基因组创新的获取；建立负责任的跨境基因组数据共享框架；推动公平的学术 - 产业合作；制定长期战略，解决非洲基因组学研究及其转化应用中的资金缺口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