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赏之下必有贪夫：从另一角度看黄禹锡

　　

著名数学家陈省身说：诺贝尔未设数学奖是数学界的幸运，数学家可以专心致力于研究。此话出于一位获得沃尔夫奖(数学界之首奖)的数学家之口，令人不胜感叹。

语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为重赏而来者固然有勇夫，但也引来贪夫，他们只是贪图重赏，为之不择手段。有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贪夫之欲只为赏。重赏之下必有贪夫。

诺贝尔奖可能是学术界最受重视的大奖了，不仅逾百万美元的奖金具有诱惑力，而且获奖者一举成名，各种殊荣接踵而来，名利双收莫此为甚。如此重赏确实引来了一二贪夫。

贝尔实验室是美国最著名的私营企业研究机构，成果累累，名家辈出，先后共出了11位诺贝尔奖得主。贝尔实验室素以严谨著称，不幸出了一名贪夫。2003年3月5日，贝尔实验室发表专门委员会的调查报告，公布施昂在研究工作中弄虚作假的事实。施昂是德国人，被贝尔实验室看中延聘到美国，作前沿探索性科学研究，在世界最著名的科学期刊《科学》和《自然》连续发表多篇论文，目标显然瞄准诺贝尔奖。但不久就发现问题，同行试图重复施昂的实验，却无法证实其结果。人们开始对施昂论文的可靠性产生怀疑，经细查后发现，内容截然不同的论文中实验曲线竟然有雷同之处，甚至连细部都一模一样，显然是弄虚作假。真相大白后，《科学》和《自然》共撤销了15篇施昂发表的论文，贝尔实验室将他解聘。施昂人很聪明，研究领域又是科学前沿，如果踏踏实实地作研究，学术前途是广阔的。可惜他为名缰利锁所缚，落得个贪夫之名，葬送了自己的前途。贝尔实验室也因之而蒙羞。

 无独有偶！最近韩国也出了一名大贪夫黄禹锡。在他弄虚作假的丑闻未曝光时，黄禹锡不仅是韩国科学界的明星，甚至被誉为国家英雄。黄禹锡是首尔国立大学的生物学教授，从事复制动物及干细胞等前沿探索性研究，近几年来不断发表惊人的突破性研究成果。韩国政府曾拨6500万美元支持黄禹锡的研究，另拨1500万美元为他建立“世界干细胞中心”。黄禹锡及合作者在2005年5月《科学》发表的复制人类干细胞论文，在全球科学界引起轰动，被列入2005年十大科学新闻(现已撤销)。黄禹锡的问题出在关于复制人类干细胞的两篇论文严重造假(前一篇发表于2004年3月《科学》)。2005年的论文宣称已复制出与个人基因相匹配的11个干细胞系，经首尔国立大学核查全为捏造。更恶劣的是，他用掉包手法获取假实验结果。此事公布后舆论大哗，《科学》撤销其发表的论文。黄禹锡被迫辞职，检察机关立案调查，禁止他和涉案其他九人离开国境，如被定罪，最高可判10年徒刑。黄禹锡从国家英雄沦为韩国之耻。黄禹锡丑闻震撼韩国政坛，两名部长级官员引咎去职。

据《纽约时报》报道，53岁的黄禹锡出身农家，苦读出道，学术上有一定造诣，他曾主持复制出世界第一只克隆狗，被认为是具有相当难度的重大成果(据调查并非造假)。黄禹锡复制人类干细胞的论文内容如属实，不仅是重大学术突破，而且开辟了利用本人基因治疗某些疑难病症的新途径，得诺贝尔奖也并非不可能。可惜他贪图名利不走正道，在重赏诱惑之下沦为贪夫。

请别误会，我并不一般地反对重赏。如谨慎考核，公正评选，赏得其人，确有积极作用。以诺贝尔奖为例，一百多年来，其自然科学奖(物理学奖、化学奖、生理学或医学奖)对科学发展有重大促进作用。 防止重赏之流弊，关键在于识别贪夫。

贪夫特征之一是造假，为防止鱼目混珠以假乱真，学术界采取了一些措施：实验结果要重复验证，科学论文须同行审核，道德以自律，立法以规范。防止造假最有效的办法是让时间来考验，有些造假一时不易识破，待以时日狐狸尾巴终究会露出来。诺贝尔自然科学奖除个别例外，一般在研究成果发表几年甚至几十年后才授奖。让时间老人把关，百余年来尚未听说有发错奖的。

贪夫特征之二是采用非学术手段。黄禹锡有意将研究人员分为几个互相隔离的小组，使他们不了解研究工作的全貌，以方便造假。黄禹锡在2004年一份关于复制人类干细胞报告中，将总统科学顾问朴基永列为共同撰写人，她是植物学家，与人类干细胞复制风马牛不相及，个中奥妙不言自明。黄禹锡热衷于作宣传、拉关系，他到处演讲、上电视、开新闻发布会，鼓吹干细胞研究之重要性。宣传对象遍及学术界、教育界，甚至包括法官、检察官及总统府官员。有人批评他参加社会活动过多，黄禹锡辩解说：“我是生物科技的福音传教士。”“福音”果然降临！他主持的世界干细胞中心成立大会，卢武铉总统亲临剪彩。韩国政府视黄禹锡的技术为“会下金蛋的鹅”，不仅拨巨款资助，而且替黄禹锡一路开绿灯，专门为之制定“生物伦理法”。首尔国立大学一位参与制定该法律的教授说：“生物伦理法与维护生物伦理关系甚少，主要目的是给予黄禹锡法律支持。”

黄禹锡沦为贪夫咎由自取，但也与他所处的环境有关。韩国民风好胜要强，在发展经济方面一贯急行猛进，其集成电路、家用电子产品及造船等工业直逼经济大国日本。韩国政府将发展生命科学技术定为“下一代经济增长之发动机”，黄禹锡心领神会，曾发豪言：“我的工作就是将韩国国旗插上世界科学之顶峰。”他们忘了科学与工业不同，韩国工业主要是模仿先进国家的技术，科学则要创新。尤其是如生命科学这样的前沿探索，决不能急功近利走捷径，否则欲速则不达。

造假也好，采用非学术手段也好，贪夫之本质是对科学的背叛。科学之目的是求真理。真正的科学家是不在乎奖赏的，他们神游于宇宙之大、粒子之微、生命之妙、意识之谜，参天地之造化，究万物之至理，怡然自得，乐在其中。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古希腊先哲阿基米德在被杀害前，正凝视画在地上的几何图形思索难题，他怒斥入侵的罗马士兵道：“别破坏我的几何图形！”这些先哲为闻道求知，连生死都置之度外，区区奖赏何足道哉。